“这生育的痛和难,是夫妻尤其是做丈夫的需要去面对,去分担,去解决的问题,而不是给孩子套上情感枷锁!”
她用诘问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,
“丈夫应该要在妻子怀孕时嘘寒问暖,在生产时在妻子身边给予支持,在她痛苦时,表示关心和问候,”
“而不是推卸责任,还甩锅孩子,让孩子愧疚成长。”
她的话掷地有声,敲打在每个人的心里。
吴兰花也愣住了,看着自己女儿压抑哭泣声的样子,孩子又有什么错呢。
王自健更是涨红了一张脸,张着嘴想反驳,却被桑云苓凌厉的气势逼得哑口无言,其他军属也面面相窥,脸上是震惊和思索。
桑云苓平复了一下情激动的情绪,但语气依然铿锵,
“至于养孩子的辛苦,是在你们决定生孩子的时候就应该做好准备,承担共同的责任。这是你们作为父母的天职。”
“而不是对着孩子说都是为了你好,说了你受了多大的罪,孩子不欠你们的,是你们欠他一个平安喜乐的童年和快乐的生日!”
院子里一片死寂,只有屋里张丽华压抑的呻吟和粗重的喘息声
“万志强呢?”桑云苓突然厉声喝问,
目光如电般扫过院里的男人,“张丽华的男人万志强呢?他死到哪里去了?”
这一问把所有人的思绪都拉了回来。
对呀,最应该待在这里的人呢,今天休假日,连陆屹寒这个团长都在家里帮忙,他万志强一个普通的士兵。跑到哪里去了?
桑云苓的怒火再次升级,她刚刚在屋里从张丽华断断续续的哭诉中已经明白了个大概。
陆屹寒此刻脸色铁青,立刻对旁边一个士兵下令,
“小刘!立刻去把万志强给我找回来。跑步!10分钟内我要见到人!”
“是!团长!”小刘领命,飞快地跑了出去。
桑云苓哼了一声,转身要回屋。
就在这时,屋里的呻吟声突然变得很急很尖!
“云苓!云苓!头……头出来了!看见头了!”屋里帮忙的嫂子又惊又怕地喊。
桑云苓心里一紧,顾不上别的,立刻冲回屋里,关上了门。
最关键的时候到了!
时间一点点过去,屋里是紧张的喘气声、用力的喊声和帮忙接生的指挥声。
感觉过了很久,又好像只是一会儿——
“哇啊——!哇啊——!”
一声响亮的婴儿哭声,瞬间打破了紧张的气氛,清楚地传遍了小院!
生了!孩子平安生下来了!
就在孩子哭出声的同时,院门口响起一阵乱糟糟的脚步声。
万志强满头大汗,喘着粗气,被小刘连拉带拽地拖了进来。
他脸上有点懵,还有点被打断“正事”的不高兴。
“生了?生啦?男的女的?”
万志强一进院子,听见哭声,脸上马上堆起笑,搓着手就要往屋里冲,急着去看孩子。
“站住!”
一声冷喝像盆冷水浇下来。
桑云苓挡在房门口。
她脸色发白,头发被汗湿透贴在脸上,手臂上沾着血和别的脏东西,整个人累得不行,但眼里冒着冰冷的怒火。
万志强被她看得心里发毛,停下了脚,尴尬地笑,
“辛苦你了……我看看孩子……”
“看孩子?”桑云苓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笑,眼神像刀子刮过万志强的脸,
“你配吗?”
“啊?”万志强愣住了。
“你媳妇在里面,刚才差点死了!孩子胎位不对,差点大人孩子都没了!她最需要你这个丈夫在身边的时候,你在哪儿?!”
桑云苓声音不高,但每个字都像带着火,压着巨大的怒气。
“丽华刚才疼得迷糊了还在喊你!她说,就因为你这两天为点小事跟她吵架,你就赌气不回家!把她一个快生了的孕妇一个人扔在家里,自己跑出去躲清闲?!”
万志强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,眼睛不敢看人,小声嘟囔,
“我……我不知道她今天就生啊……我……”
“不知道?!”
桑云苓猛地往前一步,沾着血污的手带着风声,狠狠地、响亮地扇在了万志强的脸上!
“啪!”
清脆的耳光声把所有人都惊住了。
“这一巴掌,是替你媳妇打的!”桑云苓盯着被打懵的万志强,眼神锐利,
“生孩子是闹着玩吗?能掐着点告诉你?!她挺着那么大肚子,一个人在家,走路都费劲,担惊受怕!生的时候,没有丈夫在身边给她鼓劲,她哪来的力气?哪来的精神?!她刚才差点就撑不住了你知道吗?!”
万志强捂着脸,火辣辣地疼,更多的是羞得抬不起头。
“你现在要做的,不是急着去看孩子装什么好爸爸!”桑云苓指着房门,厉声说,
“你现在,立刻,马上给我进去!看看你媳妇!看看那个为了给你生孩子,差点替你死了一回的女人!”
“去跟她说声对不起!去告诉她你来了!去告诉她你和孩子都好好的!”
桑云苓的话像大钟敲响,震得万志强浑身一抖。
旁边的人也回过神。
“对对对!快进去看看丽华!”
“就是!孩子有人看着呢!”
“丽华刚才可受大罪了!”
在大家七嘴八舌的催促和瞧不起的目光里,万志强终于明白了。
他脸上的嬉笑和急着看孩子的兴奋全没了,只剩下慌张和后悔。
他再不敢看桑云苓,低着头,像个做错事的孩子,跌跌撞撞地推开了房门。
屋里,张丽华虚弱地躺在床上,脸白得像纸,头发被汗湿透贴在脑门上。
她闭着眼,好像一点力气都没了,但眼泪不停地从眼角流下来。
刚才外面的争吵和那声响亮的耳光,她都听见了。
万志强走到床边,看着妻子这样子,想起自己这两天的混蛋行为,想起她一个人受的苦和怕,巨大的后悔淹没了他。
“丽华……我……”他嗓子发堵,笨拙地伸出手,想摸摸妻子的脸,又有点不敢。
张丽华慢慢睁开眼,看到丈夫那张写满懊悔的脸,一直强忍着的委屈、害怕和后怕再也忍不住了,变成了汹涌的泪水。
她猛地抓住万志强伸过来的手,像抓住救命稻草,把脸埋进他粗糙的手掌里,压抑地、放声大哭起来。
那哭声里,有死里逃生的恐惧,有说不尽的委屈,也有一点点……终于等到依靠的释放。
万志强愣了一下,然后紧紧握住妻子的手,笨拙地拍着她的背,嘴里不停地念叨,
“对不起……丽华……对不起……是我混蛋……是我混蛋……”
看着屋里抱在一起哭的夫妻,院子里的人,不管是军属还是士兵,都悄悄松了口气,心里不是滋味。
吴兰花偷偷抹了把眼泪,把还在抽泣的女儿花蒂紧紧搂在怀里。
王自建看看老婆孩子,又看看屋里,闷头狠狠抽了口烟,眼神复杂。
桑云苓抱着怀里终于安静下来、睁着懵懂眼睛的小婴儿,长长地、疲惫地吐了口气。
她走到院子里那张铺着红布的桌子旁,桌上摆着红桃粿、鸡仔饼,还有一个插着没点蜡烛的生日蛋糕。
蛋糕上,红色的“花蒂生日快乐”几个字还很鲜艳。
她低头看看怀里的小婴儿,又抬头看看被妈妈搂着、眼睛红肿的王花蒂,
疲惫的脸上,慢慢露出一个很淡,但很温柔很坚定的笑容。
“生日,”她轻轻地说,声音不大,但每个人都听得清,“从来不是什么‘难日’。
它是孩子出生的好日子,是妈妈当上妈妈的证明,是孩子开始看这个世界的开头。”
她走到花蒂面前,蹲下来,把怀里的小婴儿轻轻凑近她看,声音很温柔,
“花蒂,你看,这个小妹妹,今天也出生了。她的生日,和你一样,都是该庆祝的好日子。”
花蒂怯生生地看着襁褓里皱巴巴的小脸,又看看桑云苓温和的眼睛,再看看桌上那个漂亮的蛋糕。
“那我以后就可以和这个小妹妹一起过生日啦!”
桑云苓伸出手,这双刚刚托起过两条生命的手,轻轻擦掉花蒂脸上的泪痕。
她的目光扫过吴兰花,王自建,扫过院子里每一个在听的人。
“记住,生孩子受的苦,是妻子为丈夫,为这个家受的‘妻难’。
这‘难’,需要丈夫用一辈子的体贴、担当和实实在在的爱去还,去分担,去一起扛。
而不是让它,变成孩子生日的阴影。”
“至于孩子……”她的目光又回到花蒂身上,带着鼓励和期望,
“她只需要知道,她出生的时候,是被人盼着的,是被人祝福的,是被人深深爱着的。
她的生日,是太阳,是糖,是……打开以后所有好日子的钥匙。”
她站起身,把小婴儿交给旁边一位有经验的嫂子,然后走到桌边,拿起那盒火柴。
“刺啦——”
火柴划着了,小小的火苗跳动着。
“王花蒂,生日快乐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