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苏缨!苏缨!”
在呆了片刻之后,一声呼哨,人们高喊着苏缨的名字,涌进了苏家小栈。
他们为苏缨的美貌所倾倒,同时亦因为她在他们的心目中已不再圣洁而失落。
那些富家子弟们之间原本存在相互攀比之心,他们曾经对苏缨垂涎三尺而未能得手,得知已被刘光耀等人“捷足先登”,更是感到异常愤怒。
“我们要喝酒吃菜吃牡蛎。”
人潮汹涌,苏绣根本无法阻挡。
可以不让他们围观苏缨,但不能阻止他们进店吃喝,毕竟苏家小栈还是要做生意的。
然而他们又提出了更加过分的要求。
“我们要吃的是牡蛎西施亲手撬的牡蛎。”
“这不行。”苏绣断然拒绝,“我姐是店老板,又不是帮佣和店小二。”
“绣,我行。”苏缨却满口答应了。
“姐,这里没你的事,你回后屋里歇着吧?”
苏绣赶忙想将苏缨推回后屋,却被苏缨拒绝了。
“牡蛎总是要有人撬的,你也知道,我们家只有一个厨师一个店小二,已经够忙的了,也没有多余的钱多雇人来做。我在后厨撬牡蛎和在厅堂撬牡蛎又有什么区别?他们爱看,就让他们看好啦,看一眼又不会少一两肉,还多赚银子呐。”
“可是,这样太委屈姐姐……”
“就这样定了吧,这事我自己作主。绣,你忙你的去吧。”
苏缨淡淡说着,自己便着手在厅堂坐下,撬起了牡蛎。
苏绣见苏缨那般坚持,亦拿她没奈何。
苏家小栈自开张以来,第一次生意如此红火,然而苏绣的心愈来愈沉重。
那些食客围着苏缨看着她撬牡蛎,她撬多少他们就吃多少,价钱涨到十枚牡蛎一两他们也乐意,甚至为了争抢苏缨撬好的牡蛎而大打出手。
“别抢别抢,下一个就是你的。”苏缨安抚着没有抢到牡蛎的人,那人便乘机在她手上摸了一把。
而苏缨依然满面笑容,娇滴滴温婉可人,撬着牡蛎时不时抬起头来朝着众人抬眸一笑,眸中百媚流转,吸引着更多的人涌进苏家小栈来。
苏绣见此情形,干脆做些号牌来,让食客凭号领牡蛎,食客又为抢号打了起来。
“都有,都有啊,人人都有份。”苏缨笑吟吟道,食客在她的一声声温言软语中直酥透了骨头。
“说得好,人人都有份,既然刘公子他们有份,我们也该有份对不对?”
正是热闹之时,一个刺耳的声音响起。
来人是漕帮帮主侯一春第七位夫人的弟弟,名唤秦寿,并没有什么本事,只是因为七夫人最是受宠,他便当上了漕帮的右护法。
苏缨的笑容顿时僵住了。
“正好,我们也是五个人,既然刘公子他们五个一轮,我们不妨也五个轮着玩一次?”秦寿厚颜无耻地说着,凑近了苏缨的脸,嘴几乎碰到了她的鼻尖。
苏络最见不得别人欺负姐姐,气得上前一把揪住秦寿的后脖领往后一扯,秦寿只顾着调戏苏缨没有防备,摔了个四脚朝天,立即引来哄堂大笑。
“你还敢反了你?”
秦寿失了好大一面子,爬起来就招呼手下的,“给我往死里打。”
小喽啰们立即上前围着苏络拳打脚踢,食客们则跟着起哄,阿爹的叫喊与苏缨的哭声并未能勾起人们的同情心,反倒是个个喜气洋洋地,夸苏缨哭的比笑的好看。
苏家小栈里乌烟瘴气。
但吵闹声很快就停了下来,苏绣的撬刀正搁在秦寿的脖颈上呢,锋利的刀尖已然划出了一道血口。
“绣,别,别做傻事。姐求你,漕帮我们得罪不起哪。”苏缨哭着求道。
苏绣只得放开了秦寿,“滚。”
“我还会再来的,你等着瞧。”秦寿放下狠话,捂着脖子领着小喽啰悻悻地离开苏家小栈。
秦寿果然说到做到,第二天便又上门来,这回带的小喽啰足有数十号人,乌泱泱似蝗虫一般冲进苏家小栈来。
“上酒上菜,要最好的。”仗着人多势众,秦寿说话比昨天更硬气。
他们将食客们通通赶跑,霸住了苏家小栈,从早吃到晚直吃得天昏地暗,最后还借着酒劲一顿打砸。
“来,一桌二两,总共八两银子。”秦寿看看没有剩下一块好碗碟,这才摸着吃得溜圆的肚子说道。
“秦爷您吃好喝好,出门走好,哪敢要您的银子。”苏缨的心在滴血,仍是陪着笑脸说道。
“你误会啦,是你给我银子。”秦寿眯缝着眼瞧了瞧苏缨,冷着脸朝她伸出手来。
“白吃白喝还打烂碗碟,你还管我要银子?”
苏绣先是冷眼看着他们打砸,正算计着损失,好找漕帮要银子呢,哪曾想秦寿反而伸手要银子,一气之下又抽出了撬刀。
苏络也举着把菜刀从后厨冲出来,要上去跟秦寿拼命,被苏缨拦下了。
“这一锭中有十两,秦爷您收好。”苏缨很快就奉上银子,秦寿这才心满意足地扬长而去。
又过了一天,吃到甜头的秦寿照旧领着小喽啰们前来,照吃喝照打砸,末了照拿银子,顺带着还要乘机在苏缨的脸上揩一把,冲她说几句污言秽语才肯作罢。
苏缨始终笑脸相对。
“漕帮我们得罪不起的,几个银子能打发就打发了吧。”苏缨说道。
“嗯。”苏绣点了点头。
她的两只眼睛都喷出火来,但又不得不控制住自己,同时还要看紧苏络,免得他冲动之下惹出什么祸事不好收拾。
苏络阉了刘光耀差点惹出大祸,她为了替他掩盖,与云中锦周旋,已是心力交瘁,眼下瘸一刀的危机刚刚解除,她不想再陷入任何麻烦当中。
“绣,阿弟,你们也别太介意了,我不过是撬撬牡蛎,说几句软话而已嘛,没事的。若是惹出大麻烦,那就不是几句软话的事了。你们说呢?”
苏缨总是这样宽慰苏绣与苏络。
“算起来,我们好歹还是赚了些银子的。十枚牡蛎就能卖一两银子,比你辛苦采的锅盖还值钱呐。”
关店时,苏缨笑着数银子,一副喜滋滋模样。
“漕帮要闹就让他们闹好啦,他们来了,刘家的人就不来了,反倒让人安心。绣,你瞧,生意好了,银子越积越多,要不了多久,我们就能买得起大房子啦。”
“姐,我打算关了苏家小栈,不做生意了。这银子,我们不赚也罢。”苏绣看着姐姐,心中很不是滋味。
“那可不行,我们指着苏家小栈过好日子呢。”苏缨道。
“绣,你别想太多,姐好好的呢。不就是坐在那里撬牡蛎吗?让人看几眼摸几下就能有大笔的银子进项,不亏。”
“姐,你这不是破罐子破摔吗?”苏绣着急道。
“本来就是破的,也无所谓摔不摔啦。”苏缨惨笑道,“姐什么都不会,以前光靠着你一人支撑这个家,太辛苦了。现在姐终于能为你分担,为家里做点事了,姐心里高兴,真的。”
“姐,都怪我没保护好姐……”苏绣的泪水涌了出来。
“姐,都是我没用。”苏络亦哭道。
“我的傻阿弟傻阿妹,别哭这么大声,阿爹这两天精神也不太好,刚睡着,别把他给吵醒了。我们几天就赚了这么银子,以后还能赚得更多,应该高兴才对。”
苏缨面前的银子搂进怀里,又哭又笑。
“靠牺牲姐姐赚来的银子,我宁愿不要。”苏绣道。
苏络道:“姐,我们不在漕江住了,搬到福江县去住,那里没有人认识姐姐,就不会有人欺负姐姐了。”
苏缨使劲摇头。
“一家人没根没基的,要去新的地方立足,谈何容易?再说,福江县也是漕帮的势力,我们躲不开的。”
“那我们就搬去更远的地方,比如,去京城。”苏络说道,“姐你不是一直想去京城看看吗,我们就搬到京城去住。”
苏缨依然摇头。
“阿爹不会走的。阿爹不走,我也不会走。其实,去哪里都一样,没有钱,总是被人欺负的。现在好歹我们苏家小栈已经能赚钱了,等再多赚一些银子,别人就不会瞧不起我们了。”
苏缨抬起眼来,充满了希冀说道,“就象富人区的人一样,就算做尽了坏事,只要有银子,就什么都不怕,是不是?就象刘光耀那样,被阉了还能趾高气扬地上门来欺负人,没了根不要紧,有很多银子撑着腰就能为所欲为,对不对?”
眼里的希冀很快又黯淡了下来,“可是,我们要先赚很多银子才能当富人,要很多、很多的银子。”
忽而又抬头,充满信心地说道,“我觉得也不是什么难事,坐在那里撬牡蛎就能赚很多钱,没有绣每天去讨海辛苦,也没有阿弟每天读书辛苦,对不对?十枚牡蛎一两银子,我做梦都没有想过。赚钱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,只要我愿意。不是吗?”
苏绣无言以对,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。
这一夜,她看着身旁在睡梦中嘤嘤哭泣的苏缨,辗转难眠。
天亮时,她将一家人召集起来。
“我想明白了一件事。漕江是漕帮的天下,我们想要经营好苏家小栈,赚到更多的银子,唯一,也是最好的办法,就是加入漕帮。既然打败不了对方,那就加入对方,成为他们中的一员。”
“人为刀俎,我又岂能为鱼肉任人宰割?”
她定定地说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