漕帮总坛里,苏缨、苏络和阿爹被捆绑着跪在供桌前,桌上放着侯荣的灵牌。
侯一春端坐着,左右护法侍立两旁,大小头目与小喽啰个个手握撬刀随时听令,刘光耀等几位公子哥也混在小喽啰当中蠢蠢欲动。
大夫人仇恨的目光在苏家人脸上不停扫视,几番冲着苏缨冷笑,手中的撬刀随时要扎向她,为侯荣报仇雪恨。
其他几位夫人则各有各的心思,侯荣死了,大夫人又早已上了年纪,在她们面前没了任何优势,不禁暗暗地幸灾乐祸。
唯有七夫人十分淡定冷眼旁观,她并没有因为平日与苏缨走得近,她的弟弟秦寿亦和苏绣称兄道妹而担心被连累,只是时而用眼神儿偷觑一眼苏缨。
“帮主,少帮主是我杀的,我愿意偿命,帮主您就算是把我千刀万剐我也绝无怨言,可我的家人并不知情,求帮主看这这些日子我侍候您的份上,千万开恩,放了他们吧?”
苏缨双目无神,头发凌乱,衣裳也被扯破了,但仍然不失从骨子里透出的那份美,教刘光耀那几位公子哥看得直愣神,也愈教那几位夫人恨得牙痒痒。
大夫人走上去,扬手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刮子,苏缨那张白嫩的面庞上,顿时留下一道五爪印。
“老虔婆,你干嘛打我姐?”苏络破口大骂。
“都死到临头了,还敢骂我老虔婆?反了你了!”大夫人冲着苏络又是一个响亮的耳刮子。
“老虔婆,不问青红皂白打人,就该断子绝孙。”苏络挨了一耳刮子,骂得愈发难听。
大夫人一个眼神,便有几位与她沾亲带故的大小头目上前来,将苏络掀翻了就是一顿暴打。
阿爹受了惊吓,啊啊啊地乱嚷,结果连带着他也一起挨了一顿拳脚。
“别打我阿爹阿弟。”
苏缨慌了神,拼命想护住阿爹和苏络,被大夫人一把拽住了,六位夫人围住她,又是抓头发又是掐肉的,把这些日子被帮主冷落的怨气全都往她身上招呼,场面混乱不堪。
唯有七夫人在一旁看热闹,悄悄地把侯荣的灵位给碰翻在地,又被吵闹的几位夫人踩了几脚。
“哎呀,少帮主的灵牌。”七夫人惊呼。
“我的儿,我的儿。”大夫人忙放开了苏缨,抱着破碎的侯荣灵牌,一屁股坐在地上号啕。
“嗯哼。”侯一春咳嗽了一声,目光凌厉地扫视了一眼,混乱的场面立即静止下来,大夫人的哭声戛然而止。
侯一春抬起头来看了看天空,太阳已经渐往西斜。
“帮主,太阳就要下山了。”君无虞立即说道。
“唔。”侯一春点了点头,一声令下,“动手。”
“慢着,我来啦。”门外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,苏绣出现在大门前。
“绣,你来做甚?快走!”苏缨慌忙叫道。
“快走呀!”苏络与阿爹亦跟着叫嚷。
然而苏绣充耳未闻,穿过小喽啰们的撬刀阵,缓缓走到了侯一春面前来。
“苏绣,你敢来,算你有胆。见了帮主还不跪下?”君无虞吼了一声,出手便将苏绣摁着跪在了侯一春脚下。
“苏绣,你知罪吗?”侯一春问道。
“我不知。”苏绣仰起头来冲着侯一春道,“但我知道一句古话,欲加之罪,何患无辞?”
“死到临头,你还嘴硬?”侯一春刷地将撬刀直指苏绣的眉心。
“这里每一把撬刀都淬过毒,乃乌头和五步蛇涎混合之剧毒,有见血封喉之神功。我要在你身上扎一千刀,每一个刀孔都流出又黑又臭的浓血,下了地狱,连阎王爷都嫌你腥臭。”
“不要,帮主,不要!”苏缨失声尖叫,冲着侯一春大喊,“别碰她,是我杀的侯荣,你要报仇就冲我来。”
“姐,你胡说些什么?我们何曾有动过少帮主一根汗毛?”苏绣埋怨姐姐道。
“哦不,也不全对,我毕竟扎了少帮主的胳膊一刀,可那场官司已经了结了,少帮主亲口在县衙大堂上说了,不与我计较的。都说死者为大,怎么帮主今日是受了谁的蛊惑,要违背死去的少帮主的意愿,突然要跟我算旧账?”
“苏绣,你莫在此强言狡辩了。那天黄昏,九阴女陈尸海滩,除了你和你的傻爹之外,再无他人。就是你杀了我的荣儿,人证就是刘公子他们,物证,就是你腰间的撬刀。你杀我儿,抛他的尸,断我的后,我绝难饶你!”
“帮主不觉得自己的话自相矛盾吗?”
苏绣哈哈笑了两声。
“既说除了我阿爹和我之外再无他人,那你儿是不是人?既无人,人证又从何处来?别不是见鬼了吧?这么拙劣的说辞,帮主竟然也会相信,怕是老糊涂了吧?”
“帮主,此女惯于巧言令色,别受她的糊弄。”君无虞对侯一春说道。
刘光耀等人也嚷嚷起来,一口咬定就是亲眼看见苏绣杀了侯荣。
“哦?你们既然亲眼所见,为何不见你们去救少帮主?当日既见死不救也不赶紧通知漕帮,今日又有何颜面到帮主面前来搬弄是非?说,你们到底是何居心?”
“说,是何居心?”秦寿立即跟着大声附和,一反那日与刘光耀等人密谋之态,将撬刀指向了刘光耀,冲他眨眨眼,又将眼神朝君无虞那边瞟一瞟。
刘光耀这些公子哥原本就是贪生怕死之徒,受了秦寿的撺掇想借侯一春的手报一箭之仇的,此时被秦寿一吼,也不知道是什么状况,顿时没了主意,都将眼神投向君无虞。
苏绣继续说道:“众所周知,刘光耀他们几个被瘸一刀阉了,而他们几位欺负过我姐姐,便觉得瘸一刀是替我姐姐出气才对他们下手的,因而对我姐姐怀恨在心。后来刘家来我家下聘想娶我姐姐,被我们拒绝了,更是对我们心存怨恨。而今又见帮主对我姐姐恩宠有加,他们是既恨且怕,便想方设法来帮主面前搬弄是非,要害我一家人。”
“帮主您掌管漕帮数十年,也算是经历过风雨之人,竟然被这帮不学无术的阉人所蒙蔽,实在令人难以置信。”
苏绣笑了笑,扫了一眼侯荣那破碎的牌位,甚是“善解人意”地说道,“帮主老年丧子,心中悲戚,难免犯起糊涂受人蛊惑,想来也是情有可原。”
“你胡说!”刘光耀等人连声叫唤起来,“帮主,切莫被这妖女蛊惑。”
“放肆!”苏绣厉声喝道,“我乃堂堂漕帮分坛坛主,你竟敢妄称妖女,难道漕帮一众都是妖吗?你们将漕帮置于何地?”
“少帮主对我姐情有独钟,必是因为他知道你们欺负过我姐,就去找你们理论,而你们一不做二不休,买通谢草偶杀了少帮主并嫁祸于我,幸亏刑部上差独具慧眼识破谢草偶,方才使我一家免于血祭。你们一计不成又生一计,誓要借帮主之手除掉心头大患。是也不是?”
苏绣愈说愈大声,愈来愈硬气,双目灼灼直冲着刘光耀。
“我、你、你胡说!”刘光耀本就做贼心虚,被苏绣这连吼带唬之下,吓得语无伦次,愈发使得侯一春起了疑心。
“嗯?”侯一春的目光凌厉射向君无虞,“怎么回事?”
“这……我也只是听刘公子他们说知道有关少帮主被害的真相,并未曾多想,就带他们来见帮主您了。”
君无虞见风头不对,立即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将自己撇清。
没想到苏绣不肯善罢干休,立即将矛头指向了君无虞。
“君护法的意思,只保摘瓜不保熟,只管拾贝不管撬?人是你带到帮主面前来的,但听信谗言的是帮主自己,与你无关,是吧?请问君护法,你把帮主置于何地?”
君无虞连忙摆手:“不不不,我不是这个意思。”
苏绣又步步紧逼,“君护法,若我没猜错的话,你不过是因为帮主对我信任有加,怕我与你争副帮主的位分,因而与刘光耀他们联手,想除去我这个绊脚石。我说的是也不是?”
“你、哪有的事嘛,苏坛主你不要血口喷人。”
君无虞的汗都要下来了,偏偏此时秦寿也来凑热闹。
“君护法,有话还是当着帮主的面说清楚的好。”秦寿冷幽幽说道,转而又很热心地安抚刘光耀等人,“几位公子,你们也不要着急,只要君护法把话说清了,帮主不会怪罪你们的。”
刘光耀等人立即都朝着君无虞嚷嚷,要他替他们解释清楚。
秦寿摆明了是一副要落井下石的样子,君无虞明白自己这是被人算计了,而侯一春很显然更倾向于相信苏绣的说辞。
他很清楚,此时再多解释无济于事,只能先退一步认个错。
“是,我千不该万不该,听信了刘光耀几人的谗言,未加分辨真假就将他们领到帮主面前来。帮主,是属下错了,实在是因立功心切,也是一心想为少帮主报仇的缘故。”
“刘光耀,往日我跟着少帮主,与你们一道亲如兄弟,也正因此才对你们信任有加,却不想你们将我蒙在鼓里,利用我蒙骗帮主,你们可对得起少帮主和我?”
君无虞声泪俱下,义愤填膺,“求帮主先将这些祸害杀了祭少帮主在天之灵,再责罚属下,属下绝无怨言。”
侯一春眉心紧拧,眯眼凑近了苏绣的脸扫了半晌,又看了君无虞半晌,目光落在侯荣那破碎的灵牌上半晌,最后将撬刀一挥,从牙关里迸出一个字。
“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