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啊?”楚寒闻言彻底愣住。在此之前,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——或是碍于世俗氛围,或是嫌她经验尚浅,甚至已准备好听到楚寒江恬不知耻地声称“这一切都是为了锻炼你”。
然而最终得到的答案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。
楚寒江竟告诉她,一直以来将她置于杂务之中,真正的原因是因为她……太强了?
这算哪门子的理由?简直荒谬至极!
楚寒江看着她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,无奈地叹了口气:“堂妹,你总是这样,老是容易多想,自己一个人在心底揣摩千百种缘由,思前想后,却从不主动来问旁人一句。”
楚寒江顿了顿,长叹一声,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:
“木秀于林,风必摧之。自朝天阙成立以来,虽超然独立,却也难完全脱离世俗规则运行。朝廷对我们的忌惮从未消减,连祖父他老人家都不得不长期避离京城,更何况是你呢,阿寒。”
这理由确实充分,楚寒缓缓点头,目光却未从堂兄脸上移开:“恐怕……这并非全部原因吧?”
话音未落,只见楚寒江下意识抓了抓头发,神色略显尴尬:
“呃…其实还有一层原因…就是觉得你这么厉害,这些麻烦琐碎的小事交给你,肯定能最快解决,省心又省力……所以……咳,能者多劳呗?”
听闻此言,楚寒嘴角不由微微抽搐。
恰在此时,旁边一直安静嚼着草料的马匹竟像是听懂了般,冷不丁撅起蹄子轻轻踹了楚寒江一下。
“哎哟!”楚寒江吃痛,诧异地转头看向那匹莫名发作的马。
“为何突然告诉我这些?”楚寒的声音忽然响起。
她抬起头,目光变得严肃,“堂兄,你过去从不曾谈及这些。今日为何直言?”
楚寒江闻言,眉眼低垂下来,沉默片刻后试探着开口:“堂妹,你……并非此世之人,对吗?”
此言一出,楚寒蓦然瞪大双眼:“你……如何得知?”
这就是承认了,楚寒江却只是微微叹息:“不止是我,祖父他老人家也早就知晓。哪有孩子会像你那般与众不同。”
他顿了顿,话锋一转,“但我此言并非要指责什么。我想说的是,无论堂妹你来自何方,如今都是我们的家人。许多事不必独自承担,可以多依靠我们。我们永远是你坚实的后盾。”
他的目光极其认真。
楚寒怔怔地望着他,良久,终是轻叹一声:“那好吧。堂兄,帮我把水囊递过来,我有些渴了。”
楚寒江嘴角微抽,随即失笑,顺从地将一旁的水囊递了过去。
楚寒仰头“咕咚咕咚”喝了几大口,她确实渴得厉害。
见她如此,楚寒江嘴角露出一抹轻松的笑意,随即像是想起什么,语气轻快地说道:
“不过话说回来,堂妹你小时候可真没少给祖父添麻烦。占了他清修的内室不说,有一回你还在屋里瞎鼓捣什么术法,结果差点把屋子掀了不说,自己还灵脉受损,昏迷不醒。祖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。你能活蹦乱跳到今天,真该好好谢谢他老人家。”
他说得轻松,仿佛在讲一桩无关紧要的趣事。楚寒却猛地抬眼,瞳孔骤缩:“……什么?我为何完全不记得此事?”
楚寒江闻言,却是一脸理所当然:“你自然不记得了。当时你醒来后,关于那场意外和之后疗伤的记忆,就都没了。然后祖父说是忘了也好,免得在你心里留下阴影,日后修行畏首畏尾。他只嘱咐我们,往后多看顾着你些。”
晚风掠过旷野,带来沁人的凉意。楚寒却怔在原地,握着水囊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,心底蓦地泛起一阵寒意。
“堂兄,”她有些艰难地再次开口,“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?”
“什么?你问。”楚寒江见她神色异常,不由得也认真起来。
“我当时……究竟是因为什么受的伤?”
楚寒江闻言略显疑惑:“我方才没说清楚吗?”
夜色愈发浓重,几乎吞噬了最后的天光。楚寒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,隐约只看见楚寒江的嘴唇在黑暗中开合,却听不清具体字句。
骤然间,一股冰冷的惊悸攥住了她,额角瞬间渗出冷汗。
“快!”她猛地打断楚寒江,声音因急切而紧绷,“堂兄,把你的马给我!”
“啊?”楚寒江一时未能反应。
“快把马给我!”楚寒几乎是在低吼,“我必须立刻赶回上京城!否则……就来不及了!”
楚寒猛地抬眼,与楚寒江的视线在空中交汇。
刹那间,尽管仍未完全明晰其中关窍,但一种近乎本能的惊悸已让她彻底理解了事态的紧迫。
“好!”楚寒江当即决断,“你立刻骑我的马走!务必尽快赶回上京城!”
“多谢堂兄!”
楚寒一声道谢,未等马匹嚼尽口中的草料便迅疾翻身上马,猛地拉紧缰绳。
“驾!”
鞭声炸响,她身下的骏马如离弦之箭般疾射而出,另一匹坐骑亦紧随其后。
夜风尖锐地刮过她的面颊,带来刺骨的寒意,也吹得她心底一片冰冷。
快些,必须再快些!她在心下疯狂呐喊,若不能及时赶到,一切就都晚了!
她怎能偏偏遗漏了这最关键的一环?!直到此刻,楚寒才悚然惊觉那始终盘踞心底的不安究竟源于何处——
十多年前,在楚府那间偏僻小屋里,她曾潜心钻研的,正是关于火属性妖丹的替代方案!
那方法源自某部古老秘典,却因后来的变故与她记忆的缺失而被彻底遗忘。
单独看来,那或许只是一个未完成的构想。可若与近来发生的种种联系起来,她不得不做出一个最坏的推断:
献祭所需的最后一样关键材料,恐怕……已被对方以某种替代方式凑齐了!
夜风在耳畔呼啸,楚寒不顾一切地策马狂奔。
身下的坐骑在这般全速压榨下很快再度力竭。
骑马本是极耗体力的活计,需调动全身肌肉才能稳坐鞍上,此刻楚寒自己的体力也几近透支。
但她无暇他顾,迅速换乘另一匹马,继续以极限速度向上京城方向飞驰。
而与此同时,在上京城的某个阴暗角落。
一道白色的身影正悄然将一件难以名状的物品安置于某处。
幽蓝的光芒短暂闪烁,旋即隐没,未曾引起任何注意。身影迅速离去。
同样诡谲的场景,此刻正在这座庞大都城的许多角落同步上演。
丝丝缕缕不易察觉的阴寒之气,正如无形的溪流,从四面八方悄然汇聚,流向同一个方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