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人姓何,单名一个荀字,因他长相似狗,名字也取得像个“苟”字,所以街坊邻居都叫他何狗。
何狗是个木匠,手头不松不紧,有一间一进口字形的宅子,娶了个媳妇,名叫安蓉,日子凑活过着。
张月旬一行人随何狗至他家中。
路上张月旬曾问过他家中闹的什么邪性事儿,他一直说不清,非得要她亲眼见过他婆娘。
何狗领着他们到安蓉面前。
安蓉正吃着葡萄,往外吐葡萄籽,好巧不巧就吐到了张月旬的鞋上。
张月旬不动声色地抬脚,甩掉葡萄籽。
安蓉视若无睹,甚至还白了张月旬一眼,“夫君,你吃错药了?什么货色都往家里带!”
何狗先低声下气地和张月旬道歉,这才和安蓉解释,“这位乃是赫赫有名的除妖师,是我请来给咱家办事的。”
“咱家好着呢,能有什么事儿?”
安蓉一脸不满,开始没完没了地数落何狗。
何狗一直乐呵呵的,没还嘴。
张月旬没有介入这俩公婆的吵架,而是掏出罗盘,转了一圈,见没有异样,她又念咒开了法眼,上下打量安蓉,见她并无异样,又四处看了看宅子,也是干干净净。
她更觉得奇怪,看向何狗:“我看过了,你夫人没事,你家风水也没问题,也没进脏东西!”
“不可能!”
何狗一口咬定他家里有脏东西,他夫人中了邪。
为了证明他所言非虚,他当即对安蓉说:“夫人,衙门出了告示,鼓励女子顶半边天。如今女子可以进学堂读书习字,还能考取功名;或者习武,上阵杀敌;你也可以选择你喜欢的一门手艺学习,衙门那边还可以给我们减免赋税呢!”
“夫君,你说的这些,绝不是闺阁千金体面的事儿!”
何狗两手一摊,看向张月旬他们,神情仿佛在说:“你们看,她是不是中邪了?”
张月旬可算是明白他口中的“中邪”是何意了。
但安蓉这不是中邪,顶多算是好逸恶劳,这属于人性之一,她一个除妖师,可没这么大本事,能把人性给改了。
张月旬只能对何狗说:“观念不和,你们俩公婆只能自己磨合磨合,我无能为力。”
安蓉听她这么一说,以为张月旬和她志同道合,不禁双目发亮。
“你刚才一进门,我就觉得你不一般,我果然没看错人。”安蓉一脸激动地拉着张月旬的手,“衙门发的告示,我怀疑是县官,吃饱了撑的,脑子一热让手底下的人发出来的。可惜没人和我想到一处去,你是独一个。”
张月旬干笑一声,问她:“怎么说?”
“三从四德,是女子的本分。什么读书习字、考取功名、上阵杀敌,那都是男人该做的,我们女人凑什么热闹?安安稳稳待在后宅,一辈子风吹不着雨淋不到,不好吗?”
“看得出来,你觉得挺好的。”
安蓉赞同地点头,“所以,衙门发的告示,简直是胡闹。这样下去,女人没有女人该有的样子,这不就乱套了嘛!”
“是是是……”
张月旬脸都笑僵硬了。
但安蓉不知张月旬说的是场面话,以为张月旬在力挺她,越发起劲儿。
她又说:“所以,我作为女人,要做好女人的表率。”
李简放听不下去了,冷着脸问她:“我倒得听听,你是怎么做的表率?”
“当然是不读书习字,也不考取功名,更不会上阵杀敌,安安心心在后宅做我的女红,为我夫君生个大胖小子,继承香火。做不到这些,我当个女人当得可太失败了!”
李简放实在忍无可忍,甩了安蓉一巴掌,反手又给了何狗一巴掌。
俩公婆被打蒙了。
李简放字字铿锵道:“你明明是个人,却甘愿将自己降为物品?那些糟粕的思想,就像是一道斜坡,让多少女子滚落泥潭?而你,却坚定地扞卫这个斜坡?”
骂完安蓉,她也没放过何狗,“别以为我骂她,就不骂你了!这些糟粕,还不都是你们男人搞出来的祸端?男人把女人紧闭在只能依附丈夫的处境,让怀孕生子成为她唯一的出路,如今女人解放能给你们男人带来利益,女人不如你们所愿,你们又嫌弃上了?”
何狗和安蓉被教训得像是两条耷拉耳朵的狗,不敢反驳。
“你们简直绝配,可别分开去祸害其他人!”
留下这么一句话,李简放拉着张月旬走人。
楚侑天默默跟上。
出了何狗的家,李简放松开张月旬的手,开始教训她。
“平时你说话就跟蹦豆子似的,今天怎么让安蓉骑你脖子上拉屎了?”
张月旬“嗐”了一声,摆手道:“这不是有你在吗?光我一个人说,这得多累啊。”
“我可真是谢谢你呀。”
“不客气,这都是我该做的。”
李简放笑了一下,就此打住,不再和她贫嘴。
她指着天色说:“走吧,再不走,等天黑了,找不到地儿投宿,就只能住荒郊野外了。”
“得咧,走吧。”张月旬还不忘了招呼楚侑天,“小白脸,跟上,别走丢了!”
他们正往城门走,突然一个乞丐从破庙里窜出来,拉住了张月旬的背包。
“可算是找着您了,”老乞丐伸手,“你还欠我一文钱呢,给钱!”
“我什么时候欠你……”
张月旬忽地顿住,觉得因为一文钱,和老乞丐在这吵嘴浪费时间实在没必要。
于是她大方地掏出一文钱,“呐,一文钱,给你。”
老乞丐接过钱,高高兴兴地走了。
“这里……不该是谢家的宅子?”
就在张月旬迈开脚时,楚侑天盯着破庙问了这么一句。
张月旬瞥了一眼破庙,“不是。”
小白脸昏迷两日,她和阿放轮流照看他。这期间,她走访过云平,问了不少人,大家对谢家一问三不知,仿佛谢家从未存在。
她觉得不可思议,又跑了一趟墓场。
男女墓场,还有厄莉莲通通不复存在。
好似这一切,真就是大梦一场!
张月旬感慨道:“庄周梦蝶,那到底是庄周梦见了他成了蝴蝶,还是蝴蝶梦见它成了庄周?!”
楚侑天不语,陷入沉思。
“行了,别想这么多了,越想越混乱,还是赶紧上路吧。”李简放催促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