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之韵那一下抱得结结实实,反应过来后,她自己先触电般地松开了手。
空气里弥漫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。
顾文珏的耳根子红得能滴出血来,他猛地转过身,拿起斧子,对着旁边一根木桩狠狠劈了下去,“咔嚓”一声,木桩应声而裂。
他假装什么都没发生,可那越劈越快的动作,却出卖了他心里的不平静。
林颂宜脸上的笑容还没散去,她拉着两个捂嘴偷笑的孩子,轻手轻脚地回了屋,把院子留给了这对别扭的夫妻。
程之韵摸了摸鼻子,清了清嗓子:“那个……天不早了,我去看看棉花。”
她说完,也不等顾文珏回应,脚底抹油似的溜出了院子。
第二天一早,一家人吃过饭,就浩浩荡荡地朝着后山那片地进发。
还没走到地头,程之韵就看见了一片耀眼的白。
半人高的棉花秆上,缀满了炸开的棉桃,一朵朵,一簇簇,像是冬日里提前落下的雪,蓬松又洁白。
“哇!好漂亮的白花花!”顾明珠挣开林颂宜的手,第一个跑了过去,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,碰了碰离她最近的一朵棉花。
那柔软的触感让她舒服地眯起了眼。
程之韵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。
这就是“雪绒棉”,果然名不虚传,这棉花的成色,比她认知里最好的长绒棉还要优越。
“咱们开始吧。”她一声令下,自己率先钻进了棉花地里。
摘棉花是个细致活,也是个磨人的活。
棉桃的壳又干又硬,边缘还带着刺,一不小心就会划破手指。
程之韵只摘了几个,指尖就见了红。
顾文珏默默地走到她身边,将她手里的篮子拿了过去,然后开始笨拙却异常小心地采摘起来。
他的动作不快,但很稳,总能精准地避开那些尖刺,将一整朵完整的棉花摘下来。
一家人忙活了一上午,总算将地里成熟的棉花都采摘了下来,装了满满好几个大麻袋。
回到家,程之韵看着堆在院子中央,像小山一样的棉花,满足感爆棚。
可新的问题也随之而来。
她抓起一把棉花,里面夹杂着不少黑色的棉籽。
“这东西得先弄出来。”她皱着眉,试着用手去抠,费了半天劲,才抠出几粒,手上却沾满了棉絮。
效率太低了。
她又想起以前书上看到的,好像有种叫“轧花机”的东西,用两个滚轮把棉籽挤出去。
可她刚让顾文珏造完纺车,总不能马上又让他造轧花机吧?
那也太为难人了。
“我记得……可以用弓弦来弹。”一直没说话的林颂宜,忽然轻声开口。
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了她。
林颂宜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,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,声音更低了些:“以前在京城的时候,有一年冬天冷得早,府里赶制冬衣,我从女工的院子外路过,偷偷瞧见过。”
她顿了顿,似乎在努力回忆。
“她们用一张大大的木弓,把棉花放在一张席子上,然后用一根小木槌,不停地敲打弓弦,‘崩崩’地响,那些棉花就被弹得又松又软,里面的籽也就跟着掉出来了。”
她这番话,给陷入僵局的程之韵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。
弹棉花!对啊,她怎么把这个给忘了!
“嫂子,你真是我们的福星!”程之韵激动地抓住林颂宜的手。
林颂宜被她夸得脸上一红,连忙摆手:“我也只是瞧见过,记不太清了,能不能成,还得试试。”
做弹弓对顾文珏来说,比做纺车简单多了。
他找了一根韧性极好的桑木,没费多少工夫,就做出了一张半人高的大弓。
弓弦用的是他打猎时备下的牛筋,绷得紧紧的。
院子里铺开一张破旧的草席,程之韵将一把带着籽的棉花铺在上面。
林颂宜深吸了一口气,学着记忆里的样子,左手持弓,右手拿着一根小木槌,对准了弓弦。
“崩!”她轻轻敲了一下。
弓弦震动,紧贴着弓弦的棉花被弹起了一小片,但很快又落了回去,效果并不明显。
林颂宜的脸上闪过一丝窘迫。
“嫂子别急,慢慢来。”程之韵在一旁鼓励道。
林颂宜点了点头,调整了一下姿势和力道。
“崩!崩!崩!”她开始有节奏地敲击起来。
这一次,效果出来了。
随着弓弦一次次急促的震动,草席上的棉花像是活了过来,被高高地弹起,在空中散开,又轻飘飘地落下。
那些黑色的棉籽,在震动中被分离出来,叮叮当当地掉在草席上。
而那些被弹过的棉花,变得比之前蓬松了数倍,洁白得没有一丝杂质。
“哇塞!”顾南舟兴奋地叫了起来。
林颂宜的脸上,也终于露出了释然的笑容。
她也没想到,当初因为好奇而多看的那几眼,竟然会在今天派上这么大的用场。
有了方法,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。
顾文珏接过了弹弓,他力气大,节奏感又好,弹起棉花来,效率比林颂宜高了不知道多少倍。
一家人分工合作,忙得热火朝天。
到了傍晚,那小山似的棉花,已经全部处理完毕。
洁白的棉絮堆在墙角,看起来就暖和。
接下来,就是纺纱了。
林颂宜再次成了主力。
她坐在那台崭新的纺车前,神情专注,脚下轻轻地踩着踏板,带动木轮转动。
她一手拿着一团处理好的棉絮,另一只手,小心地从中捻出一缕,接在了锭子上。
随着锭子的高速旋转,那松散的棉絮,在她指间被神奇地拉长、拧紧,变成了一根均匀的、带着韧性的棉线,一圈圈地缠绕在了锭子上。
她的动作一开始还有些生疏,但很快就变得熟练流畅起来。
程之韵坐在旁边,看得叹为观止。
她这位嫂子,简直就是个宝藏。
平日里温温柔柔,不声不响,关键时刻,总能拿出让人意想不到的本事。
【叮!任务‘冬衣的准备’进度更新:棉线(1\/100)。】
脑海里跳出的提示,让程之韵的心情更加愉快。
十天的时间,现在看来,绰绰有余。
夜里,程之韵躺在床上,却有些睡不着。
她打开系统面板,看着那个十天的倒计时,心里盘算着。
棉衣做出来,不仅能解决一家人过冬的难题,还能拿到200积分和一本技能书。
到时候,积分又可以兑换新的作物种子,形成一个良性循环。
只是……
她想起了那枚在果林里捡到的破甲箭,想起了后山那凄厉的犬吠。
他们现在做的这一切,就像是在沙滩上盖房子,看起来很美好,却随时可能被一个浪头打翻。
必须想办法离开这里。
可怎么离开?
他们是流放的罪臣家眷,没有官府的文书,寸步难行。
除非……能把顾家的案子翻过来。
这个念头一冒出来,程之韵自己都吓了一跳。
那可是通敌叛国和盐铁的大案,人证物证俱在,顾丞相和顾家大公子都认罪伏法了,怎么可能翻案?
她烦躁地翻了个身,决定不再想这些遥远的事情,还是先顾好眼前。
接下来的几天,院子里最常听到的,就是纺车“嗡嗡”的转动声和弹弓“崩崩”的敲击声。
有了林颂宜这个熟练工,纺纱的进度很快。
程之韵也跟着学,但她在这方面实在没什么天赋,纺出来的线粗细不均,还老是断。
试了几次后,她就果断放弃了,专心干起了自己擅长的后勤工作。
每天去暖棚和果林浇浇水,给这群辛苦劳作的家人变着花样做好吃的。
这天下午,程之韵正在厨房里炖着一锅肉,准备晚上给大家好好补补。
院门外,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。
紧接着,院门“砰”的一声,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推开了。
隔壁村里那个游手好闲的二赖子,带着几个和他差不多的混混,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。
二赖子一眼就看到了院子里堆着的,那些雪白蓬松的棉花,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了贪婪的光。
“哟,顾家嫂子,发大财了啊!这么好的棉花,是打哪儿弄来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