孤峰如同怒海中的礁石,在持续不断、却又诡异地趋于平缓的空间嗡鸣中,维持着最后的稳定。峰外,目力所及之处,依旧是那片光怪陆离、不断扭曲崩坏的景象,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缓慢地滑向虚无的深渊。
赵小白和蛮山谁都没有说话,沉默地抓紧这来之不易的喘息之机,疯狂吞服丹药,运转残存灵力,修复着千疮百孔的身体。
数个时辰后,当远处那令人心悸的空间塌陷波动终于渐渐平息,不再蔓延,只剩下一些零星的、游弋般的细小裂缝时,两人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。
伤势远未痊愈,灵力也仅仅恢复了一两成,但至少,有了行动之力。
赵小白站起身,目光扫过依旧昏迷的墨灵和仅剩半口气的墨羽,最后落在了孤峰边缘,玄机子消失的那片虚空。那里,如今已恢复平静,只有空气中残留的、细微的空间涟漪,证明着曾经发生过的恐怖。
他走到崖边,沉默了片刻,然后深深一揖。
蛮山也走了过来,学着赵小白的样子,笨拙而郑重地行了一礼。这位粗豪的汉子,眼圈依旧有些发红。
“走吧。”赵小白直起身,声音平静,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。
他挥手打出一道灵力,将墨灵和墨羽再次卷起。蛮山则主动上前,将那半死不活的墨羽扛在自己尚且完好的右肩上。
两人没有再看向那片虚空,转身,踏上了离开这片绝地的最后路程。
接下来的路途,并未因为空间塌陷的停止而变得轻松。陨神谷的险恶是刻在骨子里的。他们遭遇了能腐蚀灵力的诡异瘴气,凭借着赵小白提前准备的避毒丹才险险渡过;闯入了一片能迷失方向的天然幻阵,靠着赵小白远超同阶的神识和药老的暗中指点,才勉强找到出路;甚至还有几次,被一些因为空间异动而躁动不安的强大妖兽气息所惊扰,不得不绕行远路,隐匿气息,如履薄冰。
赵小白背后的伤口在奔波中反复崩裂,鲜血浸透了临时包扎的布料,又被他以灵力强行封住。蛮山胸口的塌陷处虽然被玉髓丹的药力滋养着,但每一次发力,每一次奔跑,都伴随着钻心的疼痛,让他额头冷汗涔涔。
但他们都没有停下。
带着两个累赘,拖着伤体,在危机四伏的谷地中跋涉。速度很慢,每一步都充满了艰难。
数日之后,当周遭那令人神魂不适的阴冷波动逐渐减弱,扭曲的怪石和枯死的诡木开始被一些寻常的、带着生机的植被取代,空气中那无处不在的空间压迫感也终于消散时,他们知道,陨神谷的边缘,到了。
前方,是一片相对平缓的丘陵地带,虽然依旧荒凉,但天空不再是那种令人压抑的灰暗,而是透出了久违的、正常的天光。
当两人的脚步彻底踏出那片象征着死亡与绝望的谷地界限,踩在松软但坚实的土地上时,无论是赵小白还是蛮山,都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。
蛮山将肩上的墨羽如同丢垃圾般扔在地上,自己也一屁股瘫坐下去,仰面望着那片还算清澈的天空,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,胸膛剧烈起伏,牵动着伤口,让他龇牙咧嘴,但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庆幸。
赵小白也停下了脚步,缓缓松开了牵引着墨灵的灵力绳索。他站在原地,回望那片被淡淡迷雾笼罩、如同匍匐巨兽般的陨神谷,眼神复杂。
来时五人,归时……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墨氏兄妹,又想到那永远留在谷中的玄机子,心中一片沉郁。
他沉默地走到一旁,寻了块干净的青石坐下,从储物戒中,取出了两样东西。
一样,是玄机子之前用于推演的那几块古老龟甲。此刻,这些龟甲上布满了细密的裂纹,灵性大失,仿佛随时都会碎裂。另一样,则是一个样式普通的灰色储物袋,上面甚至还沾染着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——这是玄机子平日所用之物,在他舍身之前,似乎有意无意地,将其遗落在了孤峰之上,并未带入那片破碎的虚空。
赵小白轻轻抚摸着那冰凉的龟甲和储物袋,指尖能感受到上面残留的、一丝极其微弱的、属于玄机子的神魂印记和阵道气息。
他没有试图去抹除印记,探查里面的东西。这是对逝者最基本的尊重。
蛮山休息了片刻,恢复了些力气,也凑了过来。他看着赵小白手中的遗物,瓮声瓮气地问道:“赵前辈,玄机子道友他……”
赵小白抬起头,目光平静而坚定:“玄机子道友为救我等而陨落,此恩不可忘。我既承诺带其遗物回归家族,便绝不会食言。”
他顿了顿,继续道:“待返回丹霞城,安定下来后,我亲自走一趟。不仅要送回遗物,更会奉上一笔足以让其家族后辈数代无忧的抚恤资源。他于阵道上的传承,若有合适后辈,我亦可代为引荐,或给予庇护。”
他的声音不高,却字字清晰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。
蛮山看着赵小白,看着他苍白脸上那郑重的神色,心中最后一丝因为玄机子之前暧昧态度而产生的芥蒂也烟消云散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敬佩。修真界弱肉强食,人走茶凉是常态,如赵小白这般重信守诺、恩怨分明者,实属罕见。
“前辈高义!”蛮山由衷地说道。
赵小白摇了摇头,将龟甲和储物袋郑重收起:“非是高义,只是本分。”
他站起身,目光扫过地上的墨氏兄妹:“此地已算安全,但并非久留之地。我们先找个最近的修士聚集点,将他们安置,再尽快返回丹霞城。”
蛮山自然没有异议。
两人稍作调息,便再次启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