刺客沉默着吃完粥,趁老陆弯腰收拾空碗的刹那,袖中寒芒一闪,一柄冰冷短刃已如毒蛇般抵住老陆颈下要害!声音冷厉如冰:“说!你究竟何人?这药膏……从何而来?!”
老陆浑身剧颤,脸上瞬间布满惊骇欲绝的恐慌,手里的粗瓷碗“啪嚓”一声跌落在地,摔得粉碎!他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杀意彻底吓破了胆,本就瘸着的那条腿一软,整个人失去平衡,狼狈不堪地向后倒去——然而,就在这看似惊惶失措的跌倒瞬间,他那笨拙的身子竟极其诡异地顺势一滚,如同泥鳅般滑溜,精准无比地脱离了利刃的锁定!
老陆在距离刺客几步外的地方直起身。此刻的他,仿佛被彻底撕去了那层憨厚愚钝的皮囊——脸上惊惧全消,眼神锐利如鹰,腰杆挺直,一股精明干练、甚至带着几分悍厉的气息陡然散发出来。他灼灼目光紧锁刺客,声音低沉而清晰,再无半分含糊:“不如我先问问你,你到底是什么人?为什么要去行刺皇上,又为什么会认得凉州军中的伤药?”
刺客一怔,万没料到对方不仅身手诡异,更是一语道破自己凉州出身,心知方才对药膏的反应已露了破绽。他不再掩饰,收刃入袖,沉声道:“你既然能用凉州军中的伤药来验我的身份,想必你与姑臧也有些联系。你是……高阳王妃的人?”
老陆嘴角扯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,不置可否:“拿人钱财,与人消灾。你若不肯亮明身份,我又怎知你是不是东家要的人?”
刺客神色复杂地扯了扯嘴角,道:“那你便去问你的东家——‘软儿梨,是要撒蜂蜜还是桂花?’”
“野利叔叔!”沮渠敬容惊喜地以手掩口,眼中瞬间涌起惊喜的泪光,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,“是野利叔叔!他还活着!”
拓跋濬见敬容如此反应,心中也是一喜,立刻问道:“果然是姑臧旧部?”
沮渠敬容连连点头,激动地答道:“野利锋叔叔是父王的副将,跟着父王几十年了。小时候他常带我出去玩儿。每年冬天去逛集市,都会给我买软儿梨吃。每次都会问我是要撒蜂蜜还是桂花,而我总是举棋不定,最后,野利叔叔就会让老板给我把软儿梨切成两半,一半撒蜂蜜,一半撒桂花。因为我母亲总说外面集市上的东西不干净,不许我在外面买东西吃,野利叔叔每次给我买软儿梨都是瞒着我父王和母亲,所以这句暗号,除了他,不可能再有第三个人知道了。”她忽地转向阿依,关切地问道:“妹妹可知,野利叔叔的伤势如何?要紧吗?”
阿依安慰道:“王妃放心,老陆说,刺……野利将军受了六七处刀剑伤,但都没有伤到要害,并无性命之忧。”
沮渠敬容这才用帕子轻轻印去眼角泪痕,松了口气道:“那就好!那就好!野利叔叔在军中很有号召力,找到他,父王的其他旧部,应该就不难联系了。”
拓跋濬对于野利锋的出现虽然同样惊喜,但很快冷静下来。他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,眉头微蹙:“行刺皇帝,不是小事。禁卫军抓不到人,在平城的搜索只会越来越紧。一会儿天亮了开了城门,只怕所有出城的车辆都要被严查,要想把他送出平城,不容易啊!”他闭目思考了片刻,决断道:“玄影善于藏匿,让他先想办法避开禁卫军的耳目,把野利锋接进王府来。其他的,等安全了再说。”
玄影人如其名,即便是在白天,出入也如同幽魂一般飘忽难测。竟能在长孙渴侯布下的天罗地网之中,悄无声息地将野利锋从老陆的驴肉铺子转移进了高阳王府,安置在他与苍青、颜华同住的小院里。
拓跋濬带着沮渠敬容前往探视。野利锋乍见沮渠敬容,激动得几乎从床上翻滚下来,失声叫道:“敬容小姐!”挣扎着就要伏地行礼。
沮渠敬容几步抢上前,一把搀住他,泪水瞬间滑落。她紧紧抓着野利锋的手臂,目光急切地在他身上逡巡,声音带着哽咽的颤抖:“野利叔叔,真的是你!你还好吗?伤要不要紧?”
野利锋眼眶也微微发红,重重拍了拍敬容的手背,咧嘴一笑,“不妨事!野利叔叔还没老,这点皮肉伤,算个球!”
沮渠敬容扶他坐回床边,示意随行的江辅上前。江辅恭敬捧上一套洁净衣物置于床头,随即默默退下。待最初的激动稍平,敬容才想起同来的拓跋濬,忙为野利锋引见:“野利叔叔,这位便是高阳王殿下。”
野利锋的目光转向拓跋濬,方才见到敬容的惊喜与温情骤然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审视,甚至带着冰冷的敌意。他非但未起身行礼,反而鼻腔里溢出一声冷哼:“哼,拓跋氏的王爷。”
沮渠敬容心头一紧,生怕拓跋濬动怒,连忙上前轻扯野利锋的衣袖,低声提醒:“叔叔!”野利锋看了她一眼,终究不情不愿地站起身,对着拓跋濬草草一揖,语调生硬:“见过高阳王。”
沮渠敬容忐忑地偷觑拓跋濬神色,见他面上波澜不惊,并无愠怒之意,这才略松了口气。她转向野利锋,语气恳切而郑重:“野利叔叔,高阳王殿下他……从未信过父王有谋逆之心!当初先帝欲发兵姑臧,殿下与先太子都曾极力谏阻!后来我身陷宗正寺,亦是殿下多方奔走营救,方得脱困,还许诺不会为了父王的事而废我王妃的尊位。此番,更是殿下亲自筹谋,方将您平安接进府中!”
野利锋听罢,脸上那层冰冷的敌意终于松动、消融。他神色复杂地看向拓跋濬,这一次,他整肃衣襟,后退一步,抱拳深深一揖,声音低沉而郑重:“草民方才失礼,言语多有冒犯……王爷海涵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