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到这席话,钟离湲内心的愧疚感不由自主又浓了几分,她觉得都怨她在易月宫逗留的时间太长,处理那件事时太过优柔寡断,她应该早些去寻江听雪,那么江听雪也不会出意外了。
当然,钟离湲觉得此事对于陆景行来说,算是世事难料,她也因此忍不住轻轻一叹,向江听雪解释道:“景行是因你与古珉罗之间的感情,不忍你得知真相后伤心。在没想好万全之策以前,他能做的也只有暗中派人跟随你们。”
“感情,我对那畜生从未有过。”江听雪冷哼着将话音轻轻一顿,接着道,“在不知真相之前,倒是对他存在过救命之恩的感激,不过如今,没了。当初树林里的那场围杀,看来就是他所为,他救我不是偶然,因此便谈不上他对我有救命之恩。
照我所见到的事实来看,我断定,他当初正是因觊觎我的身子才救了我,而后面的关照,只不过是用来获取我信任的手段,那样我就能乖乖任由他玩弄。”
钟离湲当初在易月宫收到陆景行的书信时,也想到过树林里的那场劫杀是古珉罗所为,想到过古珉罗是因江听雪的外貌才救下了江听雪……她觉得她的想法与江听雪有些不谋而合,只不过她也能看出一点,古珉罗确实对江听雪动了真情,否则当初她在桂林郡遭遇追杀时,他也不会为了江听雪救她。
事情终究是一码归一码,钟离湲想,古珉罗即使对江听雪有真情,又因这份真情间接救了她,可他伤害了江听雪也是事实,就这一点,她势必不会轻易放过他!
当然,钟离湲不会自作主张贸然去找古珉罗兴师问罪,她想等到陆景行回来,与陆景行商量着处理此事。她在心中经过一番浅思,抬手为江听雪拢了一下外衣,柔声道:“雪姐姐,相信我,这份委屈,我不会让你白受。不要再想这些事了可好?日子还长,我们往前看。”
“嗯。小潺,你会一直陪着我对么?”江听雪从靠枕上离身,略略扭头对上了钟离湲的眼,问得极为认真,她眼角下的水波纹路以及眼眶上那微湿的泪意,令江听雪忍不抬手想要去触摸,最终,江听雪也真这么做了,“小潺,将眼泪擦一擦。”
指腹轻柔地触摸在眼角上,钟离湲有些微痒,此时江听雪看她的眼神竟令她感到那么熟悉,脑中快速闪过数幅画面,待画面停止的那一刻,她心头不禁微微一颤,难怪熟悉,原来她每次面对景行时,都能在他眼中看到……
“雪姐姐…”钟离湲一时有些难以置信,怎可能会发生这种事,她微微一怔,随即露出一抹浅笑,拥住了江听雪,“你是我姐姐,我当然会一直陪着你,绝不离弃。”
钟离湲心中瞬间又恢复了平静,算是想通了一些事。她觉得,对于刚刚那一幕,无论她是否想多了,她的雪姐姐也因她而受到了太多伤害与委屈,这是事实,她亏欠她雪姐姐太多,若是陪伴能弥补,那她愿意。她还记得她雪姐姐曾说过要护她一生周全,那么如今,便换作她来护她的雪姐姐吧。
“小潺。”江听雪随即伸出双臂,反拥住了钟离湲,钟离湲的这个拥抱让她心中瞬间涌起了一股浓浓的充实感,忍不住拧眉紧闭上了双眼,下巴搁于钟离湲肩头深深深呼吸,久久之后才平复,柔声开口道,“小潺,可否告诉我,你的真名?我想知道。”
“其实这就是我真名,我母亲姓凌,我如今的名字乃是她所起,这名对我的意义很重。只不过在君都,我不得不随父姓钟离,单名一个湲字,钟离湲。云候乃我父亲,只不过我与他并无感情,你与景行,还有三哥,是这世界上待我最好之人。”钟离湲怕江听雪冻着,说话时有帮她提起了下滑的外衣。
江听雪见钟离湲要扶她躺回靠枕上,她便主动松开了钟离湲的身子,握住钟离湲的双手:“小潺,谢谢你对我这样坦诚,你的身份,我知晓了。时辰不早了,我们睡吧。”
“嗯。”钟离湲轻轻点头,她放好枕头扶江听雪躺下,随后用内力熄灭了帐外的几盏油灯。
整个空间瞬间变得一片漆黑,钟离湲在黑暗里褪去了自己的外衣,挨着江听雪躺进了被衾中,江听雪不禁故作寒颤,哆嗦着低喃道:“小潺,我冷,搂着我可好?”
“好。”钟离湲轻声回应,以为江听雪真觉得冷,她半撑起身子帮江听雪掖了掖另一侧的被衾,随后拥住了江听雪,却不曾想自己在躺下时也被江听雪揽入了怀中,不过同身为女子,这一次她没怎么在意江听雪的举动,只当平常。
其实江听雪之前就已大致猜到了钟离湲的身份,只不过她想听钟离湲亲口告诉她。
当初在酒楼与祝乔彦分开,江听雪的心绪便乱了,为弄清心中的疑惑,她在空山书院时就派人调查了云候府,得知如今的云候子嗣单薄,只有三子两女。而他这两女的身份都不简单,其中一个正是如今北越国的皇后,另一个则是中原国当今圣上的养女,离忧公主。如此一来,钟离湲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。
江听雪在那次的调查中还听到了一些传言,说钟离湲并非如今的云候夫人所生,生父也并非云候,而是中原国圣上与人私通生下的子嗣。
此时江听雪亲耳听到钟离湲说,自己与云候间的父女之情淡薄,她觉得这倒也正常,并且替钟离湲感到心疼,上一代恩怨不该牵连到她的小潺头上,毕竟她的小潺也无力左右自己的出生。
窗纸上隐隐透着月光,两人相拥在衾中,面对漆黑的环境,都不约而同闭上了眼,虽无睡意,但却不再言语。寂静中,她们听到了远处接二连三传来的鸡鸣,声音隐约,缥缈。这个时辰,陆景行已带领着集结起来的几十门人来到了千旻山庄,与千旻山庄的一众人正对峙在大门外的陡斜阔道上。
自千旻山庄大门口向外望去,下面一片人影绰绰。在众人头顶上空,高悬着一轮偏西的圆月,清冷透亮,美如倾城女子的面庞,四周星辰稀疏浅淡。
夜风凛冽,吹在人身上寒意透骨,双方个个手持火把,衣衫猎猎,熊熊燃烧的火苗飘窜不定,掩盖着月华流泄下来的踪迹,周围环境仿若白昼。
孟淇儿与她姑父接到门人禀报还没来得及赶出来,几位年纪较长的主事者站在庄内众弟子之前,已经与陆府的人在言语上交涉过了一番,不过没起到任何效果,陆景行直言要见他们庄内那位老姑丈,并且向他们要陆辞人。
面对陆府这一众人马,几位主事者虽不惧,但还是颇为意外,不知事情是如何走漏的风声。他们庄主明确说过,当初孟兮萝是暗中抓走了陆辞,无人知晓此事。
这几人觉得事情甚是蹊跷可疑,若陆府得到的消息不是来自外界,那么便是他们庄内有人泄露了此事,可他们庄主之前便下过封锁消息的命令,事关他们整个千旻山庄的安危,除非他们庄内出了奸细,否则应该无人会做此等事。而想到奸细,他们便顺理成章想到了孟兮萝,以及孟兮萝留在庄内的残余势力。
自从孟兮萝从密道逃匿之后,他们至今都未搜寻到孟兮萝的任何踪迹。他们觉得这是孟兮萝为了向孟淇儿寻私仇,故意将陆辞之事泄露了出去,甚至不惜牵连上他们整个山庄。毕竟若是他们与陆府交手,无论哪一方胜,他们山庄都将受到损害。
因而,为了自己山庄的利益,刚刚在言语交涉的过程中,他们便一口咬定说陆辞从未来过他们山庄这样做也许还能避免一战。否则,他们很清楚,若是让陆府的人看到陆辞如今的状况,这一战便在所难免了。
两方在僵持中度过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,孟淇儿与她姑父终是赶了来。两人自弟子让出的窄道内走出,下意识将眼前的情景扫视了一眼,不惧。
孟淇儿那姑父之前见过陆景行一面,他一眼便将目光落在了陆景行身上,直接先孟淇儿一步开门见山道:“听闻陆府主来寻人,只不过恐怕要让贵府失望了,你所寻之人,我们从未见过。
再者,无凭无据,你便这般兴师动众,此举也不合道义吧?老夫劝你还是三思些,勿要让陆府几百年的声誉毁在你手上。当然,若是你不懂得做人之道,老夫也不介意教教你。”
在孟淇儿姑父眼里,如今的陆府早已不似当年,他根本不惧,而面前这位更是让他瞧不上,在他看来此人软弱无能,成不了气候。他尤为记得,上次在与飞彻崖的交战中,这位府主因贪生怕死竟然临阵脱逃,试想这样的人又怎能带领好一个偌大的门派,他觉得如今陆府若不是还有个管事撑着,怕是早没落在了此人手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