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麻木不仁,又习以为常。”
韩林缓缓地道。
“作何解释?”
对于韩林的说法,鹿善继既没有否定,但同样没有给予肯定,只是十分平静地问道。
“盖小民之愿,唯腹中食,身上衣,何其薄也;吃饱穿暖,才会去在意身家性命;身家性命有所依仗,才会知礼,自尊兼爱;知礼后方能谋大道,济天下。总得来说,便是果腹、惜命、知礼、济天下,层层递进。”
“子曰:‘道之以德,齐之以礼,有耻且格’,但如今,生民人人为果腹喜,善身难独,怎言德行?何来报效?”
韩林的一番话让鹿善继大为感慨:“难得,难得啊!不想韩小友年纪轻轻,就有这般刻骨的见解。不错!韩小友所言的正是我心中所忧,连衣食都保障不了,百姓便无畏,无畏便无耻,无耻便无法,无法,则天下危矣!”
看着浩浩荡荡的人群,鹿善继又长吁短叹地道:“然,此民之过乎?当掩面者,百官也!当自羞者,朝臣耳!”
说完,鹿善继看向韩林眼中的赞赏之意毫不遮掩:“自蔡可挹至乐亭,对韩小友盛赞不已,常言若日后天下还有净地乐土,非乐亭莫属。总之是千好万好。这次与韩小友初识,得见言谈举止,方之可挹所言不虚。”
“蔡先生过誉了,晚辈才疏学浅,当不得如此盛赞。”
鹿善继摇了摇头:“韩小友无需妄自菲薄,可挹为人孤傲,常人难入法眼,其人能在乐亭久居,便已说明一切。”
旁边的孙鉁也笑着道:“伯顺兄所言甚是,家严对于能连得赵帅和可挹都称赞不已的韩小友也十分好奇,老夫本来打算回去时去乐亭拜访,好好瞧瞧他们口中这位少年英杰,却不想竟然在赵帅府上碰见了。”
乐亭和他自己能够发展到今天,韩林确实要承孙承宗的情,毕竟赵率教的手书送到其手上以后,孙承宗便立马将蔡鼎给派了过来,帮助韩林佐理军衙当中的大事小情,也让韩林能够放开手脚,安心地去外面闯荡。
因此逢年过节,韩林都会去信问候,他和孙承宗两个人也一直有书信上的往来。
其实,在赵率教的府上撞见孙鉁和鹿善继,韩林自己也是没想到的。
不过这两个人都是赵率教的座上客,韩林也不好前去叨扰,只是礼节性地见了一面,后面也没有太多的叨扰,却没想到今日竟然一道出了关。
被两个人一通夸赞,韩林也有些不好意思:“承蒙诸位长辈的赞誉,晚辈实在是愧不敢当。不过既然已经到了这关门之地,如若孙伯伯和鹿先生闲暇有空,何不拔冗与小子同去?也好让小子一尽地主之谊。”
孙鉁微微摇了摇头道:“时间还是太紧迫了一些,此番去见袁督师,可能还要盘桓几日,还说不准什么时候能回来。”
说完他似乎又觉得拂了韩林的面子,补了一句:“且等诸事毕,老夫定会去乐亭一观。”
韩林哈哈一笑:“孙伯伯若来,晚辈一定扫榻相迎。”
说着他又看向了鹿继善。
鹿继善也捋着胡子道:“定兴离乐亭说远也不远,我倒是想去便去,只可惜还要与孙启泰讲学。”
鹿善继口中的孙启泰,便是孙奇逢,两个人都是粹然儒者,洁修亮节。
当年阉党迫害东林党人之时,虽然不是东林党人,但鹿善继及其父鹿正以及孙逢奇便大施援手,奔走搭救,由此义声动天下。
后来孙承宗去职以后,鹿善继便和孙奇逢一道在定兴、荣城(今都属保定市)一带乡居讲学,以课徒讲学为乐,去年,鹿善继被短暂的起复为太常少卿,但不久后他又主动辞官,仍在乡中讲学。
主要是对于他这个粹儒来说,讲学宣道要比仕途做官快乐的多。
听到鹿善继说讲学这件事,韩林心中微微一动,于是便缓缓开口道:“听说,先生精通阳明心学,小子不才,倒是有一问。”
通过蔡鼎的书信鹿善继知道韩林曾经也是个儒生,只是后来阴差阳错地成了将校,因此捋着胡须道:“若说精通不敢,只是饱读而已,韩小友且问。”
“阳明先生云:‘未有知而不行者,知而不行,只是未知。晚辈还想请教先生,如何做到知与行合一?”
“韩小友既然通读《传习录》,又怎会不知‘知是行之始,行是知之成’之句?在老夫看来,知乃神魄,行乃骨血,二者相合,人可行远,若缺其一,则只是行尸走肉而已。”
韩林先点了点头:“践乃验理的根本。”
鹿善继眼中一亮:“此句甚佳,道尽了知与行的要害,当乃传世之句。”
这句话其实是韩林化用了后世大能的一句,自然是传世之句,在后世当中已经被奉为了经典,但韩林没法解释,只能暗道一声惭愧。
说完,韩林又苦笑着摇了摇头,今天他听到的赞扬太多了:“晚辈不敢当先生大赞,不过晚辈对于“知与行”之说,还有一些浅见。”
众人将目光纷纷投向他,不知道他又要提出什么新的观点,连金士麟也十分好奇韩林要说什么。
“天下之大,未闻有通万事者,便拿晚辈来说,我知风水可驱力磨面锻铁,但不知该如何建造,幸有王老、茅先生擎助方才成行;我知可银号可聚众人之财,积少成多图谋大事,但不通商事,幸有两位主事奔前走后,才得愿。”
“所谓是知,而难行,曾为此百般苦恼,也是在近来才想明白一个道理。”
“什么道理?”
“一人之力实属有限,大道不肯让一人独功,万民之悬,还当由万民来解。”
“简单来说就是……”
“天下兴亡,匹夫有责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