隋父看着扑在他怀里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,眼里的怒意褪去,面露疼惜地哄道:
“娇娘不怕,有我在,玉哥儿一定会没事的。”
吴娇娘抬起了头,泪眼婆娑地望着他,“娇娘当然信得过老爷,可是……”
她用帕子擦了下眼角的泪,“可是娇娘一想到玉哥儿会在衙门里受罪,娇娘这心里就跟被活剐了似的疼。”
“京城里的人都势力,他们欺负老爷是从外地来的,又怎会为您去得罪三品大员的儿子。”
“这件事还是得让怜儿出面。娇娘知道您拉不下脸进宫去,那就让娇娘去吧。”
“娇娘也知道怜儿一直都看不惯娇娘这个继母,如今她成了婕妤娘娘今非昔比,怕是更会给娇娘气受。但为了玉哥儿,就算让娇娘当众跪着求她,娇娘也愿意啊!”
隋父搂着吴娇娘的水蛇腰,怒声道,“只要我还活着一日,就不会让这个不孝女给你气受!”
吴娇娘眼里精光闪烁,看向隋父时却是柔情似水,“现在不是和她置气的时候,老爷您可一定要保重身子,娇娘和玉哥儿可都指望着您呢。”
她越是这么说,隋父也就越生隋怜的气,也越怜惜吴氏母子。
在他看来,吴氏虽是风尘出身但却是个温柔贤惠的好女人,既会放低身段用房中情趣来讨好他,又知道在家事上体谅他身为男人的难处,还给他生了儿子。
而隋怜的生母顾氏虽然是乡绅人家的小姐,生得美貌标致,但却木讷无趣,性子还十分自私刻薄。
当年吴氏怀了身孕,他自然不能苛待了这个死心塌地为他从良的女人,便向顾氏提出要迎娶吴氏进门,原以为顾氏自己生不出儿子,看在吴氏能为隋家开枝散叶的份上,就算心有不满也只能点头同意。
却没想到顾氏居然死活都不肯让吴氏进门,拿着吴氏的出身说事,为此闹得家中鸡飞狗跳。
从那时起他就看透了顾氏的本性,连带着对她生的女儿也喜欢不起来。
吴氏给他生下了儿子后,顾氏很快就病死了,他便知道是老天长眼,让她给吴氏腾了正妻的位置。
他娇妻在怀,又有幼子在膝下承欢,尽享天伦之乐。
唯一令他不满的地方就是隋怜还在他的家中。
这孩子长得一点都不像他,五官全都随了他早死的发妻。
隋怜就像个小小的女鬼,总是悄无声息地独自站在一旁,用那双幽冷的眼睛替她的母亲看着他,看着他心爱的女人和儿子。
他甚至动过要把隋怜送人的念头,还是吴氏求情留下了她,可这孩子也不知道感恩,之后仍不和吴氏亲近。
就跟她娘一样是个天生的凉薄性子,养她就和养头白眼狼差不了什么。
可就是他这个最不喜欢的女儿,现在却成了他们全家要去仰仗的存在。
隋父一想就心烦,但看到娇妻担心成这样,他只能道:
“我待会儿就让人再往宫里送信,这一次我会在信里写明玉哥儿的事,料她不敢不帮忙。”
“说到信,刚才差役送进来一封,说是指名要给老爷您的。”吴娇娘伸手指着桌子。
她不识字,虽然好奇却也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。
隋父走过去拆开信封,看到信上的内容后,他火冒三丈:“这个不孝女,她竟真做得出来不认父母的事!”
吴娇娘凑过来,连声问信上都写了什么。
隋父咬牙道,“她说三日后宫里就要办祈福大典,此时她没空见我们。”
吴娇娘的眸光一转,祈福大典?
她想到之前见过的那个会通灵还会算命的大仙儿告诉她,祈福大典举办那日,她家玉哥儿也会迎来命里的大机缘。
就凭她家玉哥儿的资质,只要能觐见陛下,再让隋怜帮着说几句好话,一定会得到陛下的赏识。
只要能在那日把玉哥儿从衙门弄出来带进宫里去,玉哥儿便能一飞冲天,从此平步青云。
她在心里琢磨了一会儿,然后在隋父耳边轻声说了什么。
隋父皱着眉,他犹豫了片刻,而后轻轻点了头。
……
君长珏尚未回宫,隋怜独自在乾清宫内习舞。
她以前根本没学过跳舞,一举一动都十分笨拙。
但自从涂婳给她看了一长卷献舞图,她惊讶地发觉那画上的美人与她长得一模一样后,这些复杂的舞姿便莫名其妙地烙印在了她的脑海里。
待她再起舞时,她的身体竟然自己动了起来,那灵动优美的舞姿和画卷里的舞者一般无可挑剔。
事后隋怜实在忍不住好奇,私下里偷偷问涂婳,她给自己看的画到底有什么玄机。
涂婳羞涩地笑着,“娘娘不必在意,奴婢只是手巧了些。”
待涂婳走后,黑狗君冒出来道:
“啧啧,君长珏手下还真是能人辈出啊。刚才那个小狐女,她画上画了什么,什么就会成真。”
隋怜这才明白过来,原来她忽然变得会跳舞,是因为涂婳画了她在跳那支舞。
“当然,她也不是随手画什么就成什么,否则这世界早就由她做主了。”
黑狗君又道,“她必须要借助万年大妖的意愿炼制丹青,才能让画面成真。而且她所画之事不能违背天理,也不能逆转因果,更不能无中生有。
她这副画能画成,说明你本来就该跳好这支舞。”
隋怜听完后思忖了片刻,忽而道,“黑狗君,你怎么不说反话了?”
黑狗君愣了一下,狗脸上充满惊愕,“汪,狗爷我什么时候说过反话?”
隋怜:“……”
她差点就忘了,它说反话的时候自己是不知道的。
翠花不知从哪里飘了出来,上下飘动多方位地打量着它的狗头,“娘娘,是奴婢的错觉吗,奴婢怎么觉得它这颗狗头好像长大了一些?”
隋怜顿了顿,其实她也发现了。
黑狗君的脑袋明显比先前圆了一大圈,像是吃胖了似的。
她有些纳闷,最近几日她也没喂黑狗君吃什么好的啊,难道它又趁她不注意偷偷溜出去觅食了?
“而且它掉毛掉得好厉害啊。”
翠花说着把自己轻飘飘的身子贴到地上,两根手指拈起几根黑色的狗毛,语带嫌弃,“再这样掉下去,怕是就要变成秃子了。”
黑狗君怒瞪着她,“你这只口无遮拦的女鬼,瞎说什么呢!”
翠花朝它吐了下舌头,飞到了隋怜身后,“娘娘,它凶奴婢。”
隋怜却一直盯着黑狗君,眼神里透出几分沉思。
黑狗君被盯得有些不自在,呲了下牙郁闷道,“我真的变胖了?”
“好像也不是胖了。”
隋怜忽然俯下身子,伸出双手捧住它的狗头揉了揉,“肉没多,但骨头长了。”
她凑近时,身上清幽的香气像是冷梅般袭来。
黑狗君僵着一颗狗头,待她收回手后才回过神,眼里的暗光一阵闪烁,随即呲溜一声化作黑烟飞回了她的发簪里。
翠花啧啧道,“这条狗今天怎么怪怪的?”
隋怜眉头微蹙,心里闪过一个念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