紧接着,既已处置了最棘手的原来的千户、其手下及最难缠的周经历,便到了真正执掌北京千户卫所的时刻。
叶璟即刻开口,声线冷锐:“周经历,我要以最快速度控住北京千户卫所。此事于你无损,只要乖乖配合,既往不咎。”
周经历抬眼,眸中浮起狐疑:
“为何如此急切?”
叶璟冷笑一声,语气既有对对方不识相的无奈,又有对这种愚蠢之人的无奈。
“前几日宦官倒台之事,你忘了?你猜为何北京卫所偏偏转到我手上?”
周经历瞳孔微缩,喉结滚动间欲言又止。
“京中宦官势力盘根错节,如今树倒猢狲散,各坊衙、九门守军皆成无主之棋。陛下将卫所交于我,便是要在三日内镇住这滩浑水。
你以为那些锦衣卫旧部、顺天府吏,不想趁机咬下一块肥肉?”
他忽然拽过对方手腕,将沾血的算盘珠按进其掌心:
“此刻顺天府尹正在清点东厂里的账本,五城兵马司的人已在西华门戒严。若我迟上半日,这卫所的印信怕就要落在其他势力手中的了。”
周经历脸色发白,他完全没有想到这更深层次的原因,
“锦衣卫始终是天子亲军,这不至于……”
“天子亲军?在我没来之前,锦衣卫不是在刘宏手下当狗嘛?”
叶璟打断对方还想问更深层次的内容。
“他们想慢慢吞吞理清乱局,却不知乱局之下,杀人的刀从不等人。我叶家受皇恩百年,今日既要接这烂摊子,也是我的职责所在!”
紧接着,叶璟盯着周经历,
“你现在去把锦衣卫现在还在当职的叫过来,我要处理内部问题!”
周经历哪敢反驳,刚才被刀架脖子的滋味还记忆犹新,这会儿又听对方说“既往不咎”,虽知道是场面话,却也只能顺着台阶下。
毕竟卫所里官职比他高的都已经处理了,眼下他成了这里官最大的,这摊子再难扛也得扛。
“卑职明白,这就去办。”
周经历弯腰应下,心里却七上八下。
他偷瞄了眼仪门外站得整整齐齐的衙役,又看了看叶璟腰间明晃晃的绣春刀,知道自己没别的选择。
要是这会儿掉链子,指不定下一秒就跟铁柱上那几个一样的下场。
叶璟没废话,直接下令:
“你带几个人去文书房,把所有和东厂有关的公文都翻出来,越快越好。再让人把各坊的巡防图和九门守军的名册送到我这儿,三刻钟内要看到。”
说着,他从腰间解下一枚令牌扔给周经历,“这是调令,文书房的人你直接使唤。”
周经历接住令牌,手心全是汗。
他当然知道这令牌意味着什么,说是信任,不如说是监视——叶璟这是要他立刻动手,断了他任何退路。
他边走边琢磨着暗格里那本红皮账册,心里直犯嘀咕:那账册里记着多少见不得人的事,如今抖出来,自己是死是活?
这边周经历带人去查文书,叶璟则转身看向仪门外的衙役。
这些人刚才还看着周经历被收拾,这会儿都眼巴巴等着新命令。
叶璟提高声音:
“剩下的人,分成两队。一队跟我去点兵,今晚要把各坊的暗桩摸清楚;另一队去西直门外,提审漕帮的人,他们给东厂运私盐的事,该好好算算总账了。”
衙役们应声而动,虽说心里多少有些发怵,但见叶璟行事雷厉风行,又刚处置了东厂的人,都不敢怠慢。
叶璟看着众人忙起来,又转头吩咐一个亲信:
“你去盯着周经历,要是他敢耍心眼,不用汇报,直接拿下。”
那亲信领命而去,叶璟这才转身进了千户所正堂,随手翻开桌上的名册,目光在一个个名字上扫过,心里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把这卫所的控制权彻底攥在手里。
周经历这边到了文书房,看着那排书柜直犯愁。
他定了定神,走到第三列书柜前,伸手在书柜底部摸索了几下,“咔嗒”一声,暗格开了。
看着里面那本红皮账册,他咬了咬牙,伸手拿出来,转头对跟着的衙役说:
“把这些年盖过东厂火漆印的公文都找出来,分开摞好,别漏了。”
衙役们赶紧动手,屋子里顿时响起翻动纸张的声音。
周经历看着手里的账册,又想起叶璟,不禁打了个寒颤——这新来的千户,怕是真要在这卫所里掀起一场大风浪了。
叶璟此刻已经先领着二十名衙役踏入西直门外漕帮水寨。
码头上横七竖八的盐袋上,混着河水腥气扑面而来。
“哐当”一声,叶璟靴尖踢翻脚边用粮袋装起来的盐袋,露出底下藏着的盐粒。
疤脸汉子正蹲在船舷边擦刀,听见动静抬头,迎上叶璟似笑非笑的眼神时,握刀的手猛地一抖。
“水老鼠倒是警觉。”
叶璟拖刀前行,刀刃刮过青石板发出蜂鸣,
“三百车私盐走漕运,连顺天府的巡河御史都能买通,本事不小啊。”
他忽然停步,刀尖挑起对方腰间油腻的革带,
“这铜鱼符是哪来的?前几日户部明明收回了所有漕运腰牌。”
疤脸汉子喉结滚动,下意识往后退。
他看见叶璟身后的锦衣卫们纷纷散开,手里的刀磨得发亮,
“大、大人……”他刚开口,叶璟突然挥刀劈断旁边的系船桩。
周围喽啰中有人惊呼出声,立刻被衙役一棍砸在肩头,闷哼着蜷到盐袋堆里。
“给你三息时间。”
叶璟用刀背拍了拍对方脸颊,
“不要想说‘小的不知’了!你们这些人说的话真没新意……”
汉子盯着那截被踢断的木桩。
他膝盖一软,非常果断地跪倒在地,额头砸在青石板上:
“私盐在龙王庙地窖!二十个大缸,缸底刻着‘丰’字暗记……”
“早这么乖,你倒是个妙人。”
“搜他的船,顺道把水寨账房砸开——我倒要看看,这几年他们给东厂送了多少白花花的银子。”
话音未落,船舱里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,一名衙役举着个红漆匣子冲出来:“大人!暗格里有这个!”
匣子里躺着半块腰牌。叶璟瞳孔骤缩,认出这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的随身信物——这几天那阉货暴毙在乾清宫,腰牌本该随尸体入殓。
他指尖摩挲着牌面,忽然抬眼望向簌簌发抖的疤脸汉子:
“这东西哪来的?”
汉子脸色瞬间比死人还白,嘴唇哆嗦得说不出话。
叶璟忽然揪住他头发按向船帮,刀刃抵住他眼皮:
“再不说,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喂王八。”
咸腥的泪水混着冷汗滴在刀刃上,汉子终于崩溃:
“是、是吴百户给的!他说……说宫里刚死了人,让我们赶紧转移私盐……”
夜风中传来乌鸦哑叫,叶璟松开手,任汉子瘫成泥团。
“押解回卫所。”
他甩刀入鞘,靴底碾碎脚边盐粒,
“让所有人知道,敢碰东厂,就得做好被撕成碎片的准备。”
衙役们应声上前,铁链锁住疤脸汉子时,他忽然听见有人小声嘀咕:
“方才那腰牌……莫不是跟今早乾清宫的事有关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