叶璟抬手按住腰间绣春刀,刀柄上的缠绳还带着漕帮水寨的咸腥气。他扫过舱内抖如筛糠的漕帮喽啰,忽然冷笑一声:
“把为首的三个捆成粽子,余下的链子锁成串,别让他们路上喂了野狗,我还等着他们把秘密吐干净了”
后面来的几名衙役应诺。
在铁链相撞声中,疤脸汉子惨叫着被按在盐袋上。
叶璟转身时瞥着几人,表情波澜不惊。
酉时三刻。
“哐当”一声,诏狱铁门洞开。
前任千户惯用的狱卒老陈佝偻着腰迎上来,往日见了总旗还能含笑点头,此刻却低眉顺眼地将身子弯成虾米,声音里带着刻意压下的颤音:
“叶、叶千户大驾,小的们不知您今日要提人……”
叶璟翻身下马。
“这是宦官的人,单独关丙字牢。”
“其余的,先在丁字牢挂两时辰——让他们尝尝‘凤凰展翅’的滋味,省得舌头比石头还硬。”
老陈喉头滚动,忙不迭点头。
眼角余光却瞥向叶璟身后衙役肩头扛着的红漆匣子。
狱卒们交头接耳的嘀咕声忽然噎在喉咙里,几个年轻狱卒甚至下意识退后半步。
“怎么?”
叶璟忽然停步,
“嫌我的犯人烫手?”
“不敢!”老陈扑通跪下,额头磕在青石板上。
“漕帮私通东厂,现在由我算。从今日起,诏狱收押的人,没我的手令不许提审——包括顺天府的人。”
这话如重锤砸在众狱卒心上。北镇抚司诏狱向来是锦衣卫与东厂角力的地界,原千户受制于东厂时,诏狱半数钥匙在东厂掌刑手里。
如今叶璟一开口便断了旁人插手的路,几个曾收过东厂好处的狱卒脸色瞬间发白。
“是……是!”
老陈冷汗浸透衣领,连滚带爬起身。
“陈牢头。”他忽然开口,“上个月你替原千户销的那三具尸体,卷宗该还在账房暗格里吧?”
老陈脚步猛地踉跄,手中钥匙串哗啦掉落。
叶璟看着他慌乱拾钥匙的模样,嘴角勾笑,这诏狱的水,比他想的更深。
此刻疤脸汉子被吊在刑架上,看着叶璟用银针挑开红漆匣子。
“吴百户在哪?”
叶璟的银针突然刺入他肩井穴,汉子闷哼一声,冷汗大颗大颗往下掉,
“别装死,司礼监腰牌怎么到你手上的?”
“在、在城西悦来客栈……”
汉子疼得浑身抽搐,
“他说要转往南京……求大人饶命!小的只是运盐的……”
叶璟抽回银针,随手扔在铜盆里。
悦来客栈是锦衣卫旧部的暗桩,果然如他所料,宦官倒台后,旧势力正试图将触手伸向南方。
他转头看向随行的百户。
这些百户可都是非常有政治头脑的人,知道原来的势力要突破瓦解了,于是就非常机智的附和上来了。
“带十个人夜袭客栈,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——顺道把账本捎回来。”
“叶千户。”
老陈忽然在牢外轻声开口,
“各坊巡防图和九门守军名册,已按您吩咐送到卫所正堂。顺天府尹那边……”
“顺天府想分一杯羹?”
叶璟转身走出牢房。
叶璟冷着脸挥手,几个衙役立刻将抖如筛糠的漕帮众人反手捆紧,推着往诏狱方向去。
西直门外到北镇抚司这段路本就僻静,这会儿又值戌时,街边铺子大多关了门,只余几盏风灯在暮色里晃悠。
几个被捆在丁字房的汉子,不停的哭喊着:
“大人饶命!小的真不知道那腰牌来历啊!”
“给我闭嘴。”
叶璟抬脚踹在其中为首的老大身上,顺便用绣春刀鞘磕得他脑门发懵,
“进了诏狱再喊,有的是你喊的机会。”
为首的老狱卒眼尖,一眼看见叶璟腰间的千户令牌,原本半耷拉的眼皮猛地撑开,腰瞬间弯成虾米:
“哎哟,这不是叶千户嘛!您怎么亲自来了?快请进快请进……”
“少废话。”
叶璟抬脚跨过门槛,目光在狱卒们身上扫过,
“把这几个送牢里,单独关着。该怎么审怎么审,别给我留手。”
老狱卒连声应着,余光瞥见漕帮众人腰间的铜鱼符,眼皮子直跳。
他当然知道这伙人跟东厂的勾当,往常见了他们还得客气几分,这会儿却连正眼都不敢瞧,只低头哈腰地领着衙役往地牢走。
铁链拖地的声响在走廊里回荡,惊得墙缝里的老鼠乱窜,疤脸汉子忽然瞥见墙上挂着的刑具,白眼一翻差点晕过去。
“叶千户真是年少有为啊!”
旁边传来低低的议论声,叶璟转头,见几个锦衣卫小旗凑在廊柱旁,正盯着他的令牌嘀咕。
其中一个满脸羡慕:
“从总旗到千户,这才几天功夫?跨了俩级呢!咱这辈子怕是没这造化……”
“嘘——”
另一人赶紧捅了捅他,
“小点声!没看叶千户这会儿脸色不好?当心连累咱们吃挂落。”
叶璟没接话,只伸手敲了敲走廊尽头的铁门。厚重的门板缓缓拉开,一股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。
他皱眉退后半步,目光落在地牢深处的铁栅栏上,那里正传来断断续续的呻吟声。
“叶千户放心,咱这儿向来规矩。”
老狱卒擦着汗跑过来,
“您要审的人,属下一定严加看管,绝不让他们乱说话。”
“最好是这样。”
叶璟瞥了他一眼,从袖里摸出块碎银扔过去,
“还有,把那半块腰牌单独收着,没我的命令,谁也不许碰。”
老狱卒忙不迭接了银子,点头如捣蒜。叶璟不再多言,转身往外走,靴底踩过砖缝里的水渍,发出“啪嗒”声响。
路过天井时,他抬头看了眼天上的弯月,想起刚才漕帮汉子提到的“吴百户”,眉头又紧紧皱起来。
“大人,回卫所吗?”亲信跟上来,低声询问。
叶璟嗯了声,手不自觉摸向腰间的绣春刀。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,他忽然停住脚步,转头看向诏狱方向:
“明日一早,你去查查那个吴百户的底细。还有……”
他顿了顿,目光冷下来,“让诏狱的人动作快点,我要在天亮前知道那腰牌到底怎么回事。”
亲信领命而去,叶璟裹紧披风,在夜色里大步前行。
诏狱的铁门在身后“咣当”合上,他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惨叫,嘴角微微扬起——这滩浑水,他倒是要看看,究竟能翻起多大的浪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