镇灵局的走廊里,林观鹤跟着方局长往办公室走,皮靴踩在瓷砖上的声响格外清晰。
沈砚冰抱着医药箱跟在他侧后方,消毒水的气味还黏在他后颈,混着伤口的刺痛,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。
“小林,你刚才说张副主任后颈的红印是锁魂咒?”
方局长推开办公室门,转身时肩章擦过门框,“我让人查过他近三个月的行动轨迹,每周三晚十点都会去城南破庙——那地方上个月刚出过婴灵闹夜的案子。”
林观鹤的脚步顿在门口。
他想起张副主任被按在地上时,后颈红印呈现的螺旋纹路,像极了古籍里记载的“引魂钉”。
那是控鬼术里最阴毒的招,施术者能通过钉子直接操控活人的七魄,被钉者连寻死的念头都会被篡改。
“他桌上那本工作笔记。”
他伸手按住方局长要翻页的手背,指腹触到对方掌心的老茧。
“您看第三页的批注——‘戊时三刻,七星路’。张副主任是左撇子,但这行字的笔锋往右偏。”
方局长的瞳孔缩了缩。
他快速翻到第三页,果然见“七星路”三个字的钩笔处有细微的顿痕,像是被人攥着手指硬写出来的。
窗外的警灯红光透进来,照得纸页上的字迹泛着青。
“所以这不是内鬼名单,是幽冥会给我们的……邀请函。”
林观鹤扯了扯领口,刚才在楼梯间被张副主任挠出的血痕开始发烫。
“他们故意让我发现锁魂咒,故意让我拿到笔记,甚至故意让我看到福利院阴煞变弱——所有线索都在推着我去七星路。”
沈砚冰突然插话,声音比平时更冷:“废车场的阴阵用尸体摆的。法医科上周接了十二具流浪汉尸体,监控显示他们是自己走进废车场的。”
她从医药箱里抽出一份报告拍在桌上,照片里十二具尸体以北斗七星状排布,脚腕处都缠着褪色的红绳,“红绳上的结是‘缠魂扣’,活人戴了会被鬼引路。”
方局长的手指重重叩在照片上,震得玻璃杯里的茶荡出涟漪:“也就是说,幽冥会用三个月时间,先控制张副主任当饵,再用缠魂扣引流浪汉当阵材,就为了等你……”
“等我带着镇灵局的人撞进他们的局。”
林观鹤摸出兜里皱巴巴的烤腰子,孜然粒簌簌掉在照片上。
“阵眼用我的东西,是怕我不来?还是怕我来得不够彻底?”
办公室里突然安静下来。
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,秒针每动一下,都像在往林观鹤心口敲钉子。
他想起福利院老人们的合影,张奶奶缺了颗门牙的笑,李爷爷逗猫时翘起的白胡子——这些鲜活的脸,在幽冥会眼里不过是引他入套的筹码。
手机在裤袋里震动,是陈老的来电。
林观鹤接起来,苍老的声音带着回音,像是从地底下传出来的:“小友,你身上的破妄眼刚才动了?”
“陈老,您知道幽冥会?”
电话那头传来翻书的哗啦声,接着是火折子擦响的噼啪:“百年前我师父参与过镇压。那伙人不是求财,是要复活‘九婴’——上古吞阳食阴的邪物,当年天师圣用七柄诛邪剑才把它钉在阴阳缝里。”
陈老的咳嗽声震得听筒嗡嗡响,“最近阴阳界壁垒松动,他们在找‘引魂匙’。你身上有什么和它关联的东西?”
林观鹤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烤腰子上。
半串油亮的肉串正泛着冷光,孜然粒里混着点暗褐色的东西——他凑近闻了闻,是血。
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哑,“是我送的外卖。”
“上周三晚十点,七星路废车场的订单,客人备注要多加辣。”
沈砚冰突然抓住他的手腕。
她的手指凉得像解剖刀,却带着烫人的力道:“那晚的监控我调过。接单的是张副主任的手机号,但定位显示手机在城南破庙——和他每周三去的地方重合。”
林观鹤的后槽牙咬得发酸。
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在楼梯间,张副主任看见烤腰子时,眼里会闪过那样贪婪的光——那不是对食物的馋,是对“引魂匙”的渴望。
幽冥会用三个月布网,从他送的第一单外卖开始,就在收集他的气息、痕迹,直到这半串烤腰子,成了打开邪物封印的最后一把钥匙。
陈老的声音突然沉下来,“小友。”
“九婴复苏时,会先吞掉离引魂匙最近的活人气运。你带着镇灵局的人去废车场……”
“是去当祭品。”
林观鹤替他说完,喉间泛起铁锈味。
他抬头看向方局长,对方的脸在红光里忽明忽暗,“方局,特勤组的人不能去。”
“放屁!”方局长拍桌站起来,茶杯应声落地,“镇灵局的人什么时候怕过当祭品?当年我师父带着全队冲进鬼市,就为了抢回半块镇魂玉——”
他突然顿住,弯腰捡起碎片,“但你说得对。这局要破,得用他们的规矩。”
沈砚冰从兜里摸出解剖刀,在指尖转了个圈。
刀身映着她泛红的眼尾:“我跟你去。我的刀能划开鬼咒,你的破妄眼能看清阵眼。”
林观鹤看着她。
这个总把“专业”二字挂在嘴边的法医,此刻发梢还沾着刚才给张副主任注射镇定剂时溅的血,睫毛上凝着细汗,像朵带刺的冰花。
他突然笑了,把烤腰子塞进外套内袋:“行啊。但先说好,要是真遇见九婴,你负责划开它的皮,我负责把它的魂钉在烤串上。”
沈砚冰的嘴角动了动,没忍住笑。
她弯腰捡起地上的报告,发顶蹭过他手背:“记得多带点孜然。鬼也怕辣。”
窗外传来特勤组收队的口号声。
林观鹤摸出桃木剑,剑身上的符纹在月光下泛起金光。
他看向沈砚冰,她的解剖刀也在发亮,两把武器的影子在地上交叠,像两簇要烧穿黑夜的火。
手机在桌上震动,是陈老发来的短信:“九婴怕雷。你背上的血符,该用了。”
林观鹤捏紧手机,指节发白。
他想起福利院老人们的脸,想起沈砚冰刚才替他擦药时,指尖在他旧疤上轻轻一按的温度。
幽冥会要他的命?
行啊,但他们得先跨过他手里的剑,跨过镇灵局的刀,跨过所有他在乎的人。
他抓起外套,冲沈砚冰扬了扬下巴,“走。”
“去废车场收账。”
沈砚冰把解剖刀别进靴筒,转身时发尾扫过他耳垂:
“等会要是害怕,记得喊我名字。”
林观鹤笑出了声。
他跟着她往门外走,月光把两个影子拉得很长,像两把即将出鞘的剑。
而在七星路废车场的铁皮棚里,十二盏红灯突然剧烈摇晃,照见阵眼处的烤腰子正渗出黑血——
那是九婴在苏醒前的馋涎。
镇灵局的挂钟敲过十一下时,林观鹤把最后半杯凉透的茶一饮而尽。
玻璃杯底磕在桌面的声响惊得沈砚冰抬了眼,她正用解剖刀挑开医药箱夹层,露出几支装着银色液体的针管——
那是她用朱砂、牛眼泪和镇灵局特供的避魂香熬制的试液,滴在活人皮肤上能显出血色咒纹。
“你刚才说,被锁魂咒控制的人,七魄会被抽走三成。”
林观鹤捏着桃木剑穗子,剑穗上的铜钱被他摩挲得发烫,“那这些试液能测出来?”
沈砚冰把针管往他掌心一塞,金属凉意顺着指缝爬进他血脉:
“能测出魂魄不稳。但得趁他们没防备时下手——”
她顿了顿,指尖划过他手背上的旧疤,“就像你刚才给张副主任扎镇定剂那样。”
林观鹤突然笑了。
这个总把白大褂扣到最顶端的法医,此刻正咬着医用胶带拆包装,发尾从耳后滑下来,在锁骨处扫出一道浅红。
他想起在楼梯间她替自己处理伤口时,也是这样咬着棉签,动作又快又狠,疼得他倒抽冷气,偏她眼尾都不眨:
“怕疼就别当天师。”
他把针管收进袖管,“走吧。”
“从特勤组开始查。萧宁那丫头要是知道被当嫌疑人,能把我按在墙上揍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