落日余晖倾洒大地,冬日的阳光没有温度,西沉时,更带有几分寒冷,雪花便趁此机会,开始簌簌下落。
冰雪与夕阳共存,有风浮动,红霞穿过正在下落的雪片,如金叶般,在空中翩翩起舞。
枯黄的草地很快便铺上了洁白,东风坪齐军驻地也跟着换了颜色。
在大营外围,原本苍茫无痕雪地上却多了无数道辙印,那是车辙碾压过的痕迹。
不远处停着一列长长的车队,板车上堆满了粮草,用防水油布盖着,麻绳捆绑的结实无比,飓风也无法撼动分毫。
而在车队旁,有数十位男女老少,多为年轻妇女,他们都是跟随运粮车队前来探亲的队伍。
一名孩童正抱着身穿盔甲的士兵亲爹哭诉委屈,用手指着站在一旁的妇女,似在指责娘亲严厉的恶行。妇女无奈含泪苦笑,那名士兵阴冷煞气的面孔,此刻早已变得柔情无限,他将妇女拉进怀中,三人紧紧相拥,喜极而泣。
边上还有许多形单影只的男子,他们的家人因各种缘由,未能来到此地,因此他们看向这些举家团圆的队友之时,目光中充满羡慕。
胡生光与他们一样,也正在看着这些探亲队伍,可他并没有羡慕,反而露出厌恶的神情,不屑道:“瞧你们那浓情蜜意的样子,才分别两个月就这般要死要活。”
他虽说着厌憎的话,可目光依然不离开那一家三口。
接着又叹道:“唉!真是母慈子孝,哪像我……唉!我错了!唉!”
忽然他肥硕的大脸变得扭曲起来,一阵痛感将他要说的话转变成了哼哼唧唧的求饶声,细小的右眼也为了抵制疼痛而半眯着,因为身旁有一名胖女正将他的耳朵扯起。
女子和胡生光差不多体型,可她的五官却无比匀称,光看脸的话,丝毫不像是一位胖子,甚至那带有富贵气息的五官还有些小巧精致。
胡生光比她矮半个头,为了降低痛感,无奈的踮着脚尖,嘴里含糊不清的求饶道:“我错了,夫人,轻……轻点!”
就在这时,两人身旁的孩童突然昂着头,用稚嫩的声音说道:“娘,你就饶了爹爹吧,在家里你不是天天念叨他吗?”
孩童约莫四五岁,挺着小小的肚腩,胖乎乎的,眸子清澈透亮,像是遗传了母亲,头上扎着两根小脏辫,很是可爱。
女子很宠爱儿子,竟真的松开了手。
胡生光也因此如释重负的长吁一口气,轻轻抚摸着自己受伤的小耳朵。
过了许久,疼痛缓了下来,他才宠溺的看向跟前的儿子,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蛋,说道:“二娃,有没有想爹爹呀!”
小男孩嘟着嘴,满是哀怨的瞪了他一眼,却转身扑向娘亲怀中。
女子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小脑袋,蹲下身来给他捯饬凌乱的棉服,将纽扣一颗颗扣紧。
胡生光眼珠微动,说道:“夫人,我们进屋吧,雪大了可别让孩子着凉。”
女子看也不看他一眼,冰冷的说道:“我们娘儿俩吃惯了苦,身子骨没那么矫情柔弱,倒是你,冷就早些回去歇着吧。”
胡生光叹了口气,真就一溜烟往营地跑去,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,让原本腿脚利索的他,在逃跑之道上更是精进不少,片刻便没了踪迹。
此举让原本期待有所回应的女子凌乱在风中,她凄然一笑,口中喃喃道:“还是那副样子,永远只会想着自己。”
女子原本是位富家小姐,可战乱之年即便再富有,朝不保夕也是常有之事。
后来因家族没落,逃难来到百花镇,机缘巧合之下嫁给了胡生光,婚后发现这名男子对她毫无爱意,甚至对家庭不管不顾,若不是孩子整天哭嚷着要见爹爹,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来此地的。
她从怀中取出两团如同袜子的物事,轻轻套在孩童冻僵通红的小手上,小男孩依偎在她怀里,她欣然的笑了,可脸色却凄苦无比。
就在这时,胡生光肋下夹着一把油纸伞和一件灰色长袍,用远超体型的速度向她奔来,那张圆滑的面孔此时却显得憨傻无比,很快便来到她身旁,将袍子披在她身上。
女子站起身来,泪光莹然,她微微蹙眉,吃力的将抱着自己大腿的小男孩无情推开,转身抱住胡生光,两人紧紧相拥。
小男孩被这一推,立根未定,一屁股跌坐在雪地上,茫然无措的看着母亲与爹爹撇下自己,委屈巴巴的揉了揉微红的眼眶。
距离他们不远处,有一位清雅秀丽的少妇与另一位浓眉大眼的男子缠绵不已,男子看上去憨厚老实,正是刘大明与张巧儿。
两人一阵嘘寒问暖,引得旁人羡慕不已,可更多的目光,却是炙热的投向张巧儿。
张巧儿样貌出众,走在大街上都会吸引男子多看两眼,更何况这些血气方刚的将士。
忽然所有人的目光从张巧儿身上移走,转而看向另一边。
只见那处正走来一位着装素雅,身材修长,举止端庄温雅的女子。
她用素纱蒙着面,虽看不清面貌,甚至衣着朴素无华,可那诱人的身段,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,远胜场间所有女子,足以引人注目。
她的肤色如同涯畔的冰雪,清冷洁白,纤柔的细腰,丰盈的翘臀,身上每一个部位的比例都恰到好处,搭配起来更是完美到了极处。
当她走近时,凝目而注的士兵不敢看她,纷纷将目光移开,却又时不时偷瞄上几眼。
此女正是唐婉之,她作为运粮队伍的主要负责人,刚清点完账目。
张巧儿见她走来,嬉笑着迎了上去,说道:“婉儿姐,粮草都交割完了吗?”
唐婉之微微颔首,转身向胡生光那边走去。
来到夫妇二人身旁,对胖妇说道:“桂圆姐,天色已晚,主将让家属们在此休整一夜,明日再派卫兵护送我们回去。”
她口中的桂圆姐正是胡生光妻子,因长期在她店里领取手工活,她也经常会送一些桂圆给辛苦的工人们,时间一久,大家就都叫她桂圆姐。
胖妇笑着说道:“如此也好,这一路颠簸,孩子也受不住。”
夫妇俩就这么个儿子,向来疼爱有加。
说到孩子,她忽然想起了什么?焦急的四下一瞧。
刚好看见坐在雪地里的二娃,孩子面露委屈,眼眶通红,好像被人欺负了。
桂圆姐长舒了一口气,替他抹去眼角微干的泪痕,关切道:“我的宝儿,怎么啦?”
二娃使劲瞪了她和胡生光一眼,嘴巴一瘪:“嗷嗷嗷啊!”瞬间嚎啕大哭。
桂圆姐忙将他搂在怀中,用胸口堵住二娃的嘴巴,防止他吵到别人,当她手摸到二娃湿漉漉的屁股蛋时,才恍然想起自己刚才的恶行,于是略带歉疚的将孩子搂的更紧。
唐婉之趁机捏了捏二娃胖乎可爱的脸蛋。
胡生光见状,忙上前搭话,他要将余生恢复正常的消息提前告诉唐婉之,好让她承自己的情,趁此拉近关系,弥补之前的过错。
就在他要开口时,唐婉之秋水般的眸子冷了他一眼。
胡生光微微一愣,到嘴边的话竟没好意思说出,只能灰溜溜的低下头去,心中暗自嘀咕:“女人真记仇。”
此时张巧儿夫妇也走了过来,刘大明却一直低着头,不敢直视唐婉之。